大都會博物館藏董源《溪岸圖》
2012年初秋,上海博物館為館慶60周年,與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波士頓博物館、克利夫蘭博物館、納爾遜·阿特金斯博物館四家美國頂尖級博物館合作,舉辦“翰墨薈萃·美國收藏中國五代宋元書畫珍品展”。筆者應(yīng)邀于展覽前一天,在上海博物館古書畫部負責(zé)人陪同下,趁展覽未開始前一天,零距離沒有任何觀眾參與下,詳細觀看這些先賢留下的文化瑰寶。
在仔細審視一天之后,通讀展覽圖錄介紹,及展覽方對這些書畫的結(jié)論,有些不敢茍同的地方。返京之后,又仔細拜讀前輩古代書畫鑒定大家訪美讀畫筆記,查閱宋元以來大量文獻資料,將讀畫心得體會,匯集成文,與志同道合者們分享。
其一:大都會博物館藏董源《溪岸圖》軸
這幅巨嶂式大軸,設(shè)色絹本,時代推論久遠,自問世以來,眾人對它的評價不一。董源在歷代記載文獻里,也可讀成“董元”,為方便以下仍以“源”字。以高居翰、李雪曼、戶田禎佑等美國、日本學(xué)者,認為是張大千仿造,與徐悲鴻串通一起做局,證據(jù)是一封張大千給徐悲鴻的信。另外,徐悲鴻作為大畫家,怎肯以國寶級文物與張大千交換,來換一幅張大千造偽的金農(nóng)《風(fēng)雨歸舟圖》?
西方學(xué)者認為這就是一幅張大千仿造的假董源《溪岸圖》。
后來大都會博物館為此幅作品做熱釋光測試,檢驗結(jié)果是北宋時代,一時間西方學(xué)者啞言。由此看來,傅抱石先生曾言:中國書畫還是要中國人來研究。這一點是完全正確的。
但是,國人研究書畫的目的,要視其動機而定。有些人是為了揚名立萬,標(biāo)新立異,混淆作品的真相。有些人出于商業(yè)目的,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也有實事求是的有識之士,尊重客觀事實,科學(xué)的解讀這些文化遺產(chǎn)。
以方聞、陳佩秋、丁羲元為代表的學(xué)者,堅信張大千沒這能力仿造這么高古作品,徐悲鴻以董源《溪岸圖》,換張大千假畫金農(nóng)《風(fēng)雨歸舟圖》,就是懼怕張大千的霸氣而為之。所謂書信一事,純屬斷章取義,而且有待推敲。
丁羲元甚至以“葉公好龍”,來形容真的董源來了,大家卻不敢相認。這里“葉”字居然被大師讀錯音,應(yīng)該讀成“she”音,甚為不妥。沈諸梁即葉公,羋“mi”姓,沈氏,名諸梁,字子高,春秋末期楚國軍事家、政治家,約生于公元前529年。因其被楚昭王封到古葉邑(今河南省平頂山市葉縣舊縣鄉(xiāng))為尹,故史稱葉公。漢 劉向 《新序·雜事五》。甚至丁大師還聯(lián)想此幅作品,是描繪南唐中主李璟及后主李煜,在私家別業(yè)行樂的故事,想象力極為豐富。
陳佩秋則以張大千晚年給謝稚柳書信,來說明董源《瀟湘圖》、《夏山圖》、《夏景山口待渡圖》是董其昌強定董源之畫,上面的印鑒多為造偽,是典型的明朝造偽。這位繪畫大家,對鑒定一事確有偏頗, 《夏山圖》卷上面賈似道“長腳印”或曰“封”字印何解?《夏景山口待渡圖》上面柯九思、虞集跋又如何解釋呢?《瀟湘圖》的問題,的確有待進一步研究,但是也不能以陰謀論而定吧!堅持《溪岸圖》軸是,唯一的董源真跡。
曾經(jīng)在美國舉辦《溪岸圖》研討會時,對眾人喋喋不休的爭論,啟功先生調(diào)侃:董源是人中之龍,龍的變化是莫測的。啟先生認為,時代為北宋,接近董源。徐邦達先生也認為,這是一幅北宋繪畫,不能證明是董源繪畫。傅熹年先生認為,雙拼絹,有款幅窄,疑為后添款,北宋畫非董源畫,與文獻記載董源的繪畫特點不明顯。
經(jīng)過認真觀看董源《溪岸圖》實物,對董源的繪畫風(fēng)格進行推論,根本不具有“平淡天真”的構(gòu)圖,更無董源的“披麻皴”法。最重要的是左側(cè)絹幅明顯窄于右側(cè),左側(cè)的畫面疑似被裁減,致使作品連貫性中斷,后加上董源款識??钍穑罕痹犯笔钩级串?,在側(cè)光下觀察,墨色未深入絹中,有明顯后添款痕跡。北宋以前的繪畫,大多都不署款識,這幅作品反給人以“畫蛇添足”的現(xiàn)象。
此幅上面南宋賈似道收藏印“悅生”、“秋壑”清晰可見,而且與賈似道流傳收藏作品鈐印一致。國家圖書館藏《神策軍碑》拓本,足以證明這兩方印的可靠性,北京瀚海曾拍過的鐘繇《宣示表》上面賈氏兩印,更能證明他的真?zhèn)?,如果西方學(xué)者先生認為書畫造偽,筆者所舉之例皆為難以造偽的善本與刻碑。柯九思是元初鑒定大家,元朝幾代皇帝,魯國大長公主祥哥刺吉都是由柯丹丘做書畫鑒定,上面柯九思藏印累累,豈不證據(jù)確鑿。揚無咎《四梅圖》、五代阮郜《閬苑女仙圖》也能證明柯九思印鑒的真實性。再有就是明初內(nèi)府“典禮稽察司”半印,但分對明史略知一些的學(xué)者都知道,這是“專糾失儀者”抄家存檔的印鑒。
存世最可靠的董源真跡是日本的《秋山行旅圖》半幅,也稱為《半幅董源山水》,至今迷失不知去向,這幅傳世名跡自古被公認為董源真跡。從已有的《半幅董源山水》圖片分析,董源的繪畫特點明顯,符合歷代記載董源的風(fēng)格。而《溪岸圖》卻與之差距較大,不能武斷為董源真跡,臺北故宮董源《龍宿郊民圖》,與《半幅董源》非常接近。在筆法上面《龍宿郊民圖》,與《半幅董源》董源“披麻皴”法明顯,“平淡天真”的構(gòu)圖突出,因此,可以斷定這兩幅畫才是董源的真跡。筆者認為《溪岸圖》應(yīng)該科學(xué)的斷代為北宋繪畫,后添董源款,但是盡管如此,也不失為一件傳世名跡。
【編輯: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