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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畫家的歷史價值 記錄金正日時代畫家創(chuàng)作

來源:東方早報 2012-09-03

咸成哲 《故鄉(xiāng)的傍晚》

 

今年6月的中朝當代著名畫家交流展是中朝兩國畫家的首次交流展,其中朝鮮畫家的作品均來自去年底在魯迅美術(shù)學院成立的中朝畫家創(chuàng)作營。短短45天的創(chuàng)作營波瀾橫生,包括朝鮮畫家咸成哲病重直至辭世、收藏家韓召善辭世、金正日去世……創(chuàng)作營期間的作品幾成金正日時代朝鮮畫家的最后一批作品,對咸成哲而言,更是其絕筆。

 

早晨,翟羽電話我說,他正陪同咸成哲在金石灘醫(yī)院打針,希望我去一趟。趕到金石灘醫(yī)院,看見咸成哲坐在注射室里,他的身邊,吊著一瓶藥水。他蜷縮在椅子上,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

  

翟羽說,咸成哲的病很嚴重,醫(yī)生說,高燒不退,應(yīng)該想一個解決的辦法。我點點頭,說“下午我們研究一下吧”。我拍拍這位小伙子的肩膀,表示感謝。

  

(2011年12月4日)

  

吃完早飯,與陳釋、樸俊談咸成哲的問題。我的立場很堅定,希望咸成哲回國,他的病情嚴重,擔心在中國出現(xiàn)三長兩短,我們負不起責任。外事沒有小事,請朝方重視我們的建議。陳釋表示理解。他說,他會與咸成哲談這個問題。

  

然后去沈陽,計劃晚上與李晨飛往延吉。然后飛往北京。計劃8日返回大連。

  

(2011年12月5日)

  

飛機下降的時候搖擺得厲害。有的乘客驚恐地叫起來。我看書,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飛機離地面50米的時候,平穩(wěn)了,一瞬間,便降落在大連周水子機場。

  

鄭剛開著他的路虎來接我。他告訴我,梁校長說了,盡量幫助我。在梁校長的眼睛里,我是大連的客人。

  

回到金石灘,見到了李晨。他是今天早晨4點到大連的。翟羽見我們來了,整理行囊,吃過中午飯,也匆匆回沈陽了。臨行前,翟羽與我講咸成哲的事情,他說,朝鮮畫家還是不希望他(咸成哲)離開,咸成哲也表示再等幾天。我搖搖頭,不知說什么好。

  

我與李晨談了談他的延吉之行,他說收獲很大,對下一步的郵票創(chuàng)作有啟發(fā)。

  

(2011年12月8日)

  

李晨起床后,繼續(xù)畫畫。作為魯迅美術(shù)學院的教授,李晨以敬業(yè)著稱。

  

晚上,楊成志送我回金石灘,順便到三樓看朝鮮畫家的作品,他說,朝鮮畫家畫得細膩。

  

細膩,的確不容易。

  

(2011年12月9日)

  

起草了一份文件,與李晨進行了交流。一個小時以后,李晨打來電話,告訴我,韓召善于今天上午在日本突發(fā)心臟病逝世。我沉默了。只能沉默。

  

韓召善,中國改革開放的第一代企業(yè)家,盼盼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也是朝鮮畫作的收藏家,就這樣與世長辭。

 

晚上,一個人在黃金海岸行走,感嘆世事的滄桑。

  

與韓召善一同去過朝鮮,在北京也多次見面,63歲的韓召善一臉佛像,平易近人,是難得的兄長和朋友。

  

面對大海,我在心里說:一路走好。

  

回到三樓畫室,寫了一副對聯(lián):四愛詩文書畫,一生苦辣酸甜。是寫給韓召善的,也是寫給自己的。

  

(2011年12月10日)

  

心緒平靜了,讀了一會兒書,去三樓看畫家們畫畫。我沒有出聲,站在一旁,看他們一筆筆畫著。韓召善喜歡的迎客松,在楊潤豐的筆下日漸挺拔了。松樹一天天成長,可是韓召善卻撒手人寰。

  

回到房間,打開電腦,網(wǎng)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韓召善在日本病故的新聞。我閉上眼睛,想起韓召善的音容笑貌,悲傷再次襲來。

  

下午,寫《施蟄存如何批評蘭亭序》一文。

  

(2011年12月11日)

  

今天韓召善的遺體從日本運回大連,李晨和翟羽前往周水子機場迎接。

  

接到李占剛的電話,他說,最好今天下午回北京,與有關(guān)人士協(xié)商畫展的事情。午飯后,搭乘南航班機去北京。

  

(2011年12月14日)

  

早晨的陽光格外明媚,我去黃金海岸散步。冬天的海灘沒有游人,眼前一棟棟別墅空空如也,主人或者在海南、深圳、廣州,或者在悉尼、溫哥華、紐約。富人的天地廣闊,他們有條件笑傲江湖。

  

一個人,默默走了一小時,回到皇家海景假日酒店。畫家們開始工作了,我來到文正雄的身邊,看他用板刷潤染,看他勾勒山峰,看他畫水。文正雄的山水畫屬于他自己,色彩之絢爛,氣勢之非凡,境界之高遠,都會讓讀者折服。我是折服者之一。

  

楊潤峰在畫一幅山水。他的松樹飄逸、流暢,有詩的品質(zhì)和氣韻。

  

金昌吉畫油畫,我站到他的身后,看他在畫布上重重涂抹,心中產(chǎn)生絲絲快意。

  

咸成哲沒有來,他一定是在休息。我們已經(jīng)習慣了,只要他的身體不出大毛病,不在意他畫什么、畫多少。

  

在三樓畫室逗留了一小時,回房間看書。計劃寫一篇隨筆,只是近幾天繁忙,不能集中精力,遲遲動不了筆。中午了,我走出房門,準備去吃午飯。來到樓梯口,看到康元洪攙扶著咸成哲下樓,咸成哲臉色灰暗,一只手撫摸著腹部,表情痛苦。恰巧陳釋也走到這里,他看到咸成哲,陪同他走進了房間。我徑自來到餐廳。一刻鐘后,陳釋來了,他說,一會兒想與我談?wù)勏坛烧艿氖虑椤?/p>

  

談話是在我的房間,樸俊當翻譯。陳釋說,咸成哲的病情有點加重。我不客氣地說,我們一直勸咸成哲回國休息,你們就是阻攔。陳釋一臉的歉意。

  

我們達成以下共識:咸成哲馬上回國。由高秀振陪同。

  

我立刻訂了機票。第二天飛往北京,然后搭乘中國國際航空的飛機飛往平壤。

  

(2011年12月17日)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就結(jié)束了質(zhì)量極差的睡眠。穿好衣服,走出房間,看到咸成哲居住的房間敞著門,便走進去,看見咸成哲洗漱完畢,正等待早餐。

  

朝鮮畫家都起床了,匆匆吃了早飯,一同到大門口送行。張澤祥董事長安排了一輛轎車,金勝民攙扶著咸成哲,輕手輕腳地把他送進車內(nèi)。

  

我與他們一一告別,并祝咸成哲早日康復。

  

飛機是在下午到達北京的。前往機場迎接的金南哲看到咸成哲也很吃驚,他說,咸成哲的病比他想象的嚴重。我說,你費費心,讓他們平安回國吧。金南哲說,沒有問題。

  

下午4點,梁校長、孫學麗、鄭剛到金石灘,我陪他們到三樓看朝鮮畫家畫畫。晚上,我們到大連開發(fā)區(qū)一家臨海的酒店吃飯,談美術(shù),談書法,其樂融融。

  

(2011年12月18日)

  

金南哲來電話,咸成哲與高秀振已經(jīng)登機。我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了。今天,韓召善的遺體火化,李晨、翟羽正在營口忙碌。李晨說,翟羽晚上回去。我說,太好了,我在大連需要他啊。

  

中午,我到三樓,告訴陳釋,咸成哲與高秀振搭乘的飛機已經(jīng)起飛,陳釋握著我的手,表示感謝。

  

(我)這幾天高度緊張,也非常疲倦。朝鮮人看我四處奔波,一臉壞笑地沖我說著什么,遺憾,他們說什么,我聽不懂。

  

我輕松了。昨天,梁校長送來兩瓶紅酒,我準備等翟羽回來喝上一瓶,洗一洗近幾天的疲倦。

  

陽光明媚,我去海邊散步。在松軟的沙灘上,看云卷云舒,產(chǎn)生了寫作的欲望。上?!稏|方早報·藝術(shù)評論》的顧村言告訴我,幾天前約請的文章今天見報了,并希望我為他們繼續(xù)寫稿。

  

突然,電話響起來,是北京朋友打來的,他沒有寒暄,直截了當?shù)卣f:金正日逝世了。

  

我什么也沒有說,很平靜,很坦然,一步步走回酒店。三樓的畫室空空蕩蕩,直覺告訴我,朝鮮畫家們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噩耗,他們正在一個地方開會。我只好回到房間等待。半個小時以后,陳釋、樸俊到房間找我,我與他們一一握手,表示哀悼。陳釋說,我們正等待朝鮮駐沈陽領(lǐng)事館的通知,具體事情,下午會面。

  

我立刻給李晨打電話,他表示連夜回大連。

  

下午,陳釋正式通知我,他們得到通知,要求明天立刻到丹東集結(jié),準備回國,參加金正日的悼念活動。并請我們安排車輛,結(jié)算稿費。沒有什么可說的了,朝鮮國難,理解,盡最大可能滿足他們的要求。

  

金南哲來電話,他要連夜趕到大連。

  

晚上8點,李晨來電話,他們已經(jīng)從沈陽出發(fā)了。

  

我對翟羽說,看看,我們的生活像不像一部連續(xù)劇。翟羽說,太像了。

  

(2011年12月19日)

  

李晨在凌晨1點到達大連,我們通了電話,商議明天早晨見面。見面的時候才知道,他們在沈大高速公路行駛時,被一條水泥柱子阻擋,好在是吉普車,車身飛起,險些出現(xiàn)事故。我的背脊?jié)B出了冷汗,我不敢想象,他們出事了,我該怎么辦?

  

沒有人能夠安心吃早飯了。陳釋找到我,要求馬上去丹東。我說正在安排,保證讓他們今天到達丹東。據(jù)說,丹東已經(jīng)搭好了金正日的靈堂,他們想在第一時間前去祭拜。我理解他們的心情。

  

下午,韓召善之子韓賀前來看望朝鮮畫家。他的左臂纏著黑紗,看著,內(nèi)心痛楚。他與朝鮮畫家合影留念,說了幾句話,又與我和李晨談了談此后的工作,就匆匆離開了。

  

下午,我與李晨把所欠的稿費全部交給陳釋,同時,定下了他們離開大連的時間,然后,我們?nèi)コ酝盹垺?/p>

  

金南哲回北京。我安排汽車送行。

  

提前的晚飯索然無味。我對樸俊說,希望你們節(jié)哀,有機會再來中國畫畫。李晨沉默。兩天前,他送走了韓召善,昨天夜里,在高速公路上演驚魂一幕,今天,又來送別朝鮮畫家,一位感性的藝術(shù)家,似乎以他的方式譴責命運的不公。

  

晚上六時,卡斯特大轎車來了,朝鮮畫家走出皇家海景假日酒店,與我、李晨一一擁抱。數(shù)十天的時間,我們有了溝通,有了了解,有了友誼,自然難舍難分。金昌吉、楊潤峰、文正雄、金建、康元洪、金哲友、樸俊、金勝民,還有金德哲、陳釋,盡管語言不通,我們依舊覺得情感之線把我們緊緊拉到一起,以至于我們不敢面對對方。

  

翟羽陪同,送他們到丹東。

  

汽車緩緩離開,我看著遠去的汽車,想象不出等待他們的是什么樣的歲月。覺得眼角有點冷,是淚水,我輕輕拭去,垂下腦袋,突然覺得這些朝鮮畫家是無家可歸的孩子,是一群迷路者,是有熱情但不能歌唱的藝術(shù)家。他們快樂并痛著。

  

今夜無眠。

  

(2011年12月20日)

  

我和李晨整理朝鮮畫家留下的畫作。我說,這是金正日時代朝鮮畫家的最后一批作品了。

  

李晨說,也是絕筆。

  

翟羽打來電話,朝鮮畫家已經(jīng)通過鴨綠江大橋,到達朝鮮新義州了。他正在回往大連的路上。

  

我和李晨相互看了一眼,默默無語。

  

金南哲的電話,他說,朝鮮畫家們回到朝鮮了,請他轉(zhuǎn)達對李晨和我的謝意。最后,他低沉地說:今天上午,咸成哲在平壤病逝。

  

我和李晨沒有勇氣相互對視了,我們找到咸成哲的畫,默默看著,看著金正日時代一位畫家的絕筆。

 


【編輯: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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