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在你把照片畫成繪畫作品時，你把它畫得模模糊糊已經(jīng)成為你的典型手法了。
Gerhard Richter答：是的。虛化的技法是迅速獲得普遍性的唯一可能的辦法。在我這么做之后，照相現(xiàn)實主義的畫家們是以不厭其煩的精確描寫來獲取普遍性?？墒?，對我來說，第一，我沒有這樣的耐心；第二，如果這樣做，成為知覺障礙的要素就會進入作品。也就是，我佩服他們的是，一是作品巨大無比的尺寸，二是要花上一年時間作一幅畫。這樣畫好后人們會送上驚嘆，“哇，畫得簡直跟真的照片一樣”。而我呢，就是想要用一種簡陋的手法來回避這一切。我想讓人明白，這雖然畫的是照片，但并不是辛辛苦苦照著照片畫下來的復制品。當時我的這個意圖是成功的，這樣的繪畫作品保持了與照片的一種本質(zhì)上的類似性，但又不覺得只是照片的復寫。
問：你說過“在生手的照片里，有著遠比塞尚的畫更美妙的東西?！边@種說法單單是一種挑釁，還是你的照片繪畫（photo painting）的綱領(lǐng)？
Gerhard Richter答：這首先是一種方法。而且主要是對抗學院派的，是對學院強加于我的壓抑人的臨摹的一種對抗。我想從中解放出來。攝影要比美術(shù)史更令我感到震撼。影像里寫出了我的現(xiàn)實，我們的現(xiàn)實。對我來說，所謂攝影不是現(xiàn)實的代替品，而是走向現(xiàn)實的必不可少的拐杖。
問：你曾經(jīng)說過，利用照片是因為照相機比自己的眼睛更客觀。然而，你也知道對照片做手腳的事吧？即使如此，攝影也能夠說是表示了客觀現(xiàn)實嗎？
Gerhard Richter答：不。所謂藝術(shù)作品，首先它本身就是物體、也就是客體。在制作作品的時候，不可能不作操作，這是前提條件。不過，為了修正自己的看法，更為客觀的照片是必要的。比如說，對某個對象寫生，我在這個過程中開始把寫生對象樣式化，并根據(jù)自己的看法與美的規(guī)范開始作一些變更。但是，在對著照片畫的時候，就忘記了所有這些規(guī)范，可說是違反自己的意志來作畫了。而且，我感覺到這種做法使自己豐富起來了。
問：你并不是單純地照抄照片，你制造了虛化、焦點不實的像照片一樣的印象，而且也對照片作了變動。為什么采用這種虛化、模糊輪廓的手法？
Gerhard Richter答：因為這才是最為攝影式的，幾乎與繪畫沒有關(guān)系。我并不想作畫，所以愿意使用任何妨礙形成繪畫特點的手法。當然以后我的手法也還會變化，因為這不是一種意圖，只是一種方法而已。這種方法總會在什么時候用舊的。
問：但是結(jié)局總是你畫出一幅四方形的畫。
Gerhard Richter答：還算幸運。因為想要畫出作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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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不過，描繪某個對象的作品本來就是抽象作品嗎？
Gerhard Richter答：也許是吧。不過什么是抽象，我卻不明白?？傊?，我們通過給所有事物命名來歪曲、扭曲許多事物，而且也非常簡單化地定性現(xiàn)實，就這樣把事情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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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的作品雖然表現(xiàn)的是我們司空見慣的東西，但同時又給人一種現(xiàn)實不確定的印象。這是不是作品的一種悖論？
Gerhard Richter答：不能以我們所看到的現(xiàn)實來對號入座。因為人所看到的只是眼睛這個鏡頭偶然傳達給他的，而且是經(jīng)過日常生活經(jīng)驗訂正過的影像，那是不充分的。我正是抱著這樣的好奇心，為著所看到東西的真正形態(tài)是不是都是另外的東西，才作畫的。
問：也就是說是一種認識論的繪畫，是檢驗具象性的繪畫。你是想要展示被看成是現(xiàn)實的、被叫做現(xiàn)實的事物從本質(zhì)上來說是不確定的事物嗎？
Gerhard Richter答：是的。至少確定性是危險的。比如說這樣的想法：“這個事物是這樣的，只要把它畫下來就成了。”“可以完全正當?shù)匕盐帐挛?。事物只能是這樣的，不可能成為其他事物?！痹陬A測事物與現(xiàn)狀時也是如此，這種確定性是不可相信的。
問：開始于1960年代的照片繪畫有著反藝術(shù)的特點。它踢開了筆觸、創(chuàng)造性或者說獨創(chuàng)性，也就是說，在這一點上，你追隨了杜尚與沃霍爾。此外，通過不經(jīng)意地選擇題材，你也否定了繪畫的內(nèi)容要求。
Gerhard Richter答：不，不經(jīng)意地選擇題材的事一次也沒有過。為尋找可以用于作畫的照片，一直都要大費周折。
問：如此說來，你在選擇題材時是非常精心、明確的嗎？這么一來，在巴黎的圖錄里所寫的被你所摹寫的照片基本都是你無意間選擇的說法是錯誤的？
Gerhard Richter答：看上去是不經(jīng)意地選擇的就可以了。
問：作品的圖式雖然獨特，但到底是以什么標準來選擇照片的？
Gerhard Richter答：當然是內(nèi)容了。我的做法也許是對無視內(nèi)容的做法的一種否定。
問：那么是怎么樣來選擇照片的？
Gerhard Richter答：我在尋找反映了我自己現(xiàn)狀的照片。也就是說，給予我沖擊的照片。此外我選擇黑白照片。這是因為黑白照片要比彩色照片更強烈地訴諸于人。黑白照片遠為直接，也不藝術(shù)，因此可以信賴。另外我也喜歡生手拍攝的照片，拍攝腐爛事物的照片和抓拍的照片。
【編輯：賈嫻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