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鵬飛的王朝
文: 馬若龍(澳門文化體•現(xiàn)代畫會會長)
“我們都泥足深陷，只有少數(shù)人可以看到星辰?！?
——王爾德
澳門文化體•現(xiàn)代畫會與廣州大學城以左正堯先生為院長的美術學院合作，并在澳門特別行政區(qū)及社會文化政務司司長崔世安博士的鼎力支持下，聯(lián)合在廣州美術學院美術館舉辦“繆鵬飛畫展”，感到十分榮幸和喜悅。
此次展覽共展出繆鵬飛創(chuàng)作的大幅繪畫和裝置作品約七十余件，代表了其四十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其中既有在他的出生地上海創(chuàng)作的作品，也有澳門收留他以后二十五年的時間內創(chuàng)作的作品?？婛i飛伉儷和女兒都生活在澳門，太太袁之欽和女兒繆予契也是才華橫溢的畫家。
展覽共分為六個單元，第一單元取名“上海經(jīng)驗”，展出的主要是七十年代在上海創(chuàng)作的作品；第二單元主要是八十年代在澳門創(chuàng)作的作品，取名為“澳門實踐”；第三單元和第四單元則是八十年代及千禧年之初在澳門繪制的兩大系列：“水滸”與“人類境況”，這兩大系列標志著畫家在藝術上進入成熟期；第五單元名為“后書法”；第六單元展示的都是近作。二十多年以來，前五個單元展示的作品都已在澳門、中國內地和世界其他地方展出過，最后一個單元的作品都是近作，還沒有展出過。為了本次展覽，廣州大學城印制了場刊，澳門文化體•現(xiàn)代畫會出版了由澳門特別行政區(qū)文化局贊助的五卷本《繆鵬飛畫集》，收錄了多位評論家、學者和藝術家的評價繆鵬飛繪畫藝術的文字。
繆鵬飛是一位很早就在澳門、中國大陸和東南亞成名的畫家，他尚未享譽國際，主要是因為澳門當代藝術規(guī)模有限，很難得到國際的認可，這令人遺憾。澳門的博彩業(yè)和旅游業(yè)短短數(shù)年業(yè)已取得驕人成績，已把拉斯維加斯和其他博彩城市拋在后面，作為睹城穩(wěn)執(zhí)世界博采業(yè)之牛耳。此外，二零零五年澳門歷史城區(qū)向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并獲得成功。澳門正在日益國際化，其不斷增長的國民生產(chǎn)總值、大量的財政盈余以及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都令人艷羨不已，然而這座城市尚未成為一座文化之城，或者藝術之都。因此，澳門的藝術家、創(chuàng)作者、設計者、思想者以及作家要想揚名國際還為時過早，繆鵬飛亦不例外。
繆鵬飛擁有任何一個藝術家都必備的六個素質，即才華、聰慧、學識、完整性、獨立性和持久性?？婛i飛才華橫溢，天資聰慧，他在不斷的創(chuàng)作中淬煉技藝，積累學識，深入探索，不斷體驗。他知識淵博，不拘一格，善于博采眾長，把多元繁復的世界擁入心懷。他胸襟寬廣，不存偏見，做事持之以恒，堅持不懈。他用一磚一瓦筑起知識的高塔，他以滴滴晨露澆灌出生命的長青之樹，使其深深植根于祖國的泥土之中。它根深葉茂，每一片樹葉都閃耀著豐富、精深、博大的藝術之光。可以說，繆鵬飛不僅是用水澆灌生命之樹，還用盡了汗水和心血。那些自由綻放的紅玫瑰和白玫瑰，昭示著他人格的完整和知識的充盈。以玫瑰之名，玫瑰只能是白色和純潔，因此在這一層面上，繆鵬飛的獨立性和完整性具有非常的意義，對于昨天，對于今天，對于永遠。
繆鵬飛性格沉靜，為人穩(wěn)健，并深具人文情懷。他貌似內向寡言，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善于與人溝通的好老師。不論是在他的畫室，還是在澳門理工學院的藝術學校，他都培養(yǎng)出許多藝術家。遺憾的是，他在理工學院的任教時間過于短暫，那里的繪畫課程也因他的離去而變得貧乏，但卻使我們，使澳門變得富有起來，因為他重拾畫筆，并經(jīng)常舉辦畫展，這充實了我們的精神，也給我們帶來了快樂。
在公元五世紀的末期，南齊的謝赫就為中國繪畫奠定了理論基礎，總結說畫有六法，尤為強調“氣韻生動”和“骨法用筆” 。 繆鵬飛繪畫藝術除了把握中國傳統(tǒng)的繪畫六法之外，還積極嘗試當代繪畫手法，使歷史的真實與現(xiàn)代社會的復雜交織起來，洋溢著澎湃粗獷的力量。他讓書法介入繪畫，許多字符不守法度，只因出自天成，然而卻有“力牽萬牛之力” ，筆走龍蛇之下，氣勢激蕩，筆力遒勁，萬千氣象盡顯于畫布之上?？婛i飛的繪畫藝術既有早期的抽象主義的烙印，也留有高度象征性的符碼（令人聯(lián)想起類似新表現(xiàn)主義風格的注腳。有時則表現(xiàn)出一種抒情主義，通過大型的繪畫、雕塑或者裝置來體現(xiàn)。這類嘗試在其繪畫中不斷發(fā)展，其實我在二十三年初識繆鵬飛時，就已見端倪。二十年前，我為繆鵬飛寫過這樣的文字：
“我驚訝繆鵬飛在運用顏色和材料時所呈現(xiàn)出來的地理性內涵，色塊與肌理天然渾成，全無人工斧痕——流水潺潺，雕刻著巖石；雨水在落葉上消失，留下美妙的痕跡；太陽的礦工，在首飾店中打造銀器；露水擦亮綠葉，用珍珠把它們裝飾；消蝕的偉力鬼斧神工，留下一幅幅杰作；濡濕的炎熱涂抹水彩，畫出泥土般的色澤；月亮為大海披上銀紗，僅用一個夜晚就收藏了所有夜晚的星辰?？傊澜绲囊徊糠种匦禄氐搅俗匀坏膽驯АＲ粋€貌似我們的自然，但它不屬于我們，也不是我們。那里渺無人煙，沒有男人，沒有女人?？婛i飛運色精準，隨意而自然。其實他下筆之前已經(jīng)深思良久，直到胸有成竹，因此落筆張弛有度，不失法度。這是他藝術境界的自然法度，是超越了法度的法度。甚至超越了人間，那是遠古的精靈在任意揮灑潑墨，他們在人類的子宮如火山自水中噴薄分娩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因此，這任意的揮灑化為純粹而抽象的頌歌。這是對事物、色彩以及兩者結合的孜孜不倦的探索和追求。筆端微微抖動之間，已經(jīng)飛越縱橫阡陌，在無序中抵達有序，在任意潑灑的鏡海激情中歸于寂靜。有時，一幅作品需要題寫漢字才告完成，雖然這些漢字已被抽象化，難以辨別其意。有時候，繆鵬飛跨越邊界，在畫布上以書法譜寫詩篇，次日他又用巖漿的色彩把它們覆蓋。他撥開漢朝的塵埃，從中調配出考古學般的色澤和質感，他鐘情遠古的象形文字和大唐精美的紋飾。他是一位具有一致性和完整性的藝術家。他不追趕潮流，因為他在三十年前就為自己制定了目標：以抽象主義和表現(xiàn)主義來形成自己的風格，而中國文化的印記對他而言是彌足珍貴、難以割舍的，因此被畫家融入到西式的畫風之中。這一點，當然還有其它，使我對他折服并充滿敬意?！?nbsp;當時為配合這段文字，我挑選了他三張作于一九八五年的美妙畫作，分別是“書法”、“沉思”和大型作品多聯(lián)屏“昔日”。
時光飛逝，我目睹了繆鵬飛的畫藝突飛猛進，已成氣象，但他依舊一如既往，潛心研習畫藝，深入思考問題，比如“現(xiàn)代性”（意味著永遠在場，而非趕時髦或以市場為目標）、實驗主義以及焦慮等問題，這些都是與社會、文化、人的境況以及中國文明本質息息相關的。而“水滸”和“人類境況”兩大系列，分別創(chuàng)作與九十年代和二零零四年，它們氣勢蓬勃，生機無限，無疑標志著他藝術生涯的巔峰之作?？梢哉f，他精彩的畫作是對虛偽社會的抨擊，是喚醒集體意識對物欲世界的警誡。
這兩年對繆鵬飛來說異常艱難，兩次手術使他的身體變得十分虛弱。本次展覽，除了那些代表他的創(chuàng)作軌跡的舊作之外，我們還可以欣賞到一些新作，但并不是我們期望的那么多。
繆鵬飛年長我二十一歲，算是忘年之交，我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我們一起奮斗，一起舉辦展覽，互相切磋，一起創(chuàng)作和創(chuàng)造。我們在一起，有喜怒哀樂，但是我從來沒有遭受過他那樣的苦難和窮困。我們在一起，眼看著兒女長大成人。和繆鵬飛在一起，我也在成長，從他那里我獲益良多，卻無以回報?？婛i飛是我的摯友，但又不是，只有這樣我才能對其人其畫做出坦誠而客觀的評價。他的繪畫藝術值得進行深入而細致的研究，不能像我這樣，只寫出了蹌礎而淺陋匆忙的文字。但我可以毫無疑問地肯定：繆鵬飛是繪畫大師，是澳門當代最優(yōu)秀的藝術家，也是中國當代最出色的藝術家之一。歷史會證明我是對的。
【編輯：賈嫻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