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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一人”——歷代時尚美人圖散記

來源:裝飾雜志 作者:揚之水 2014-05-19

1.《啟母涂山》 北魏司馬金龍墓出土屏風(fēng)畫

北魏時期最為著名的一個例子,是山西大同司馬金龍墓出土的漆畫屏風(fēng),它創(chuàng)作在太和八年之前,屏風(fēng)正面圖畫列女(圖1),屏風(fēng)之背圖畫先賢。列女圖作為屏風(fēng)畫,本來是傳統(tǒng),不過它出在北魏司馬金龍墓,以墓主人的出身、婚姻、仕途經(jīng)歷以及相關(guān)的若干歷史背景,屏風(fēng)畫的題材選擇應(yīng)該還有它的特殊意義。當(dāng)然司馬金龍是政界人物,屏風(fēng)和他的政治生活相關(guān)是清理中事,也許不能代表世風(fēng)。

2. “天人”畫像磚 河南鄧縣出土

3. 莫高窟第285窟北壁供養(yǎng)人像  

南朝宮體詩中的詠美人,由縈回其間的香艷氣息可見得詩人入微之觀察,詩筆畫出的“美人圖”,已遠(yuǎn)離“監(jiān)戒”之傳統(tǒng)。。《歷代名畫記》卷七述南齊畫人,“沈粲”一條張彥遠(yuǎn)引姚最之說云“筆跡調(diào)媚,專工綺羅,屏障所圖,頗有情趣”,可遙想其韻致。此際美人圖常見的題材之一是女仙,或繪于團扇,或繪于畫屏,是所謂“亦有曲帳畫屏,素女彩扇”也(江淹《空青賦》)。在河南鄧縣出土南朝畫像磚中,便可看到“天人”的昳麗(圖2),而在敦煌的北朝壁畫里,作為供養(yǎng)人的“清信女”,也是合乎時尚的衣帶當(dāng)風(fēng),裊裊婷婷(圖3),竟也教人想到“筆跡調(diào)媚”之語。

4. 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唐墓出土屏風(fēng)畫

盛唐屏風(fēng)畫中流行的“士女畫”和“子女畫”,早沒有如列女圖那樣的故事,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美人圖屏風(fēng),色彩明麗嬌媚,畫中人無不姿容豐艷,秀色爛發(fā)(圖4)。

5-1. 百戲童子 莫高窟第351窟南壁(晚唐)

莫高窟第361窟(晚唐)南壁的百戲童子:一小兒反首弓腰,鼓腹托起一個單腿獨立的舞盤小兒(圖5-1)。

5-2. 彩繪女舞俑 陜西周至縣唐墓出土

《酉陽雜俎》中的這一則紀(jì)事雖然略如志怪,卻別有真切近人的一種可愛。陜西周至縣唐墓出土一組彩繪女俑(圖5-2),也正如同從古屏上走來踏歌的舞人個個欲作弓腰而反身向后,眉微蹙,眼微合,“舞袖弓腰渾忘卻,蛾眉空帶九秋霜”,神情之仿佛亦如其歌也。

6. 琴 陜西甘泉金代壁畫墓壁畫

至于兩宋,今存世的美人圖很少,以女性為主角的《瑤臺步月圖》、《招涼仕女圖》之類,與其說是美人圖,不如說是風(fēng)俗畫。然而宋宗室趙必(造字:王象)《戲題睡屏》四絕卻透出此際美人圖中的一點新消息。

7. 棋 陜西甘泉金代壁畫墓壁畫

詩曰:“一別相如直至今,床頭綠綺暗生塵。當(dāng)年自是文君誤,未必琴心解挑人。”(之一)“點檢殘枰未了棋,才貪著處轉(zhuǎn)成低。一番輸后惺惺了,記取從前當(dāng)局迷。”(之二)“翻覆于郎錦笥看,紅邊墨跡未曾干。宮中怨女今無幾,那得新詩到世間。”(之三)“秋水盈盈嬌眼溜,春山淡淡黛眉輕。人間一段真描畫,喚起王維寫不成。”(之四)

8. 書 陜西甘泉金代壁畫墓壁畫

陜西甘泉縣袁莊村金代壁畫墓四號墓墓室壁畫中的四幅,乃清一色女兒為主人公的琴、棋、書、畫圖(圖6~9)。出自民間工匠之手,不免畫筆稚拙,但構(gòu)圖不俗,當(dāng)有所本。墓主人并無功名,不過當(dāng)?shù)馗患澲?。而此四幅壁畫與《戲題睡屏》的互證,則使人看到一向由士人所承擔(dān)的風(fēng)雅,曾幾何時移到了女兒,并且又走向了民間。

9. 畫 陜西甘泉金代壁畫墓壁畫

時尚中的女子之美,至此似乎有了來自兩方面的標(biāo)準(zhǔn),其一是女子企望用男性所擁有的儒雅風(fēng)流妝點自己的生活,——如果壁畫為生活場景實錄的話;其一是男性希望女子具有的素養(yǎng),此素養(yǎng),便概括為琴棋書畫。

10.《四美圖》 黑水城遺址出土

金代另有一件很是出色的作品,即出自黑水城遺址的“平陽姬家雕印”木刻版畫《四美圖》(圖10)。所繪四美各有榜題:班姬在左,綠珠在右,王昭君、趙飛燕居中。畫心上面的扁框內(nèi)刊刻“隨朝窈窕呈傾國之芳容”十個大字。由此可知這里另外樹立了一個載道與言情之外的“選美”標(biāo)準(zhǔn),即宮廷美人,即在作者看來是純粹以窈窕芳容書寫歷史的女兒輩。

11. 宣德款青花碗(掬水月在手)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元明以后的美人圖很少再見“時世妝”。女子多如《四美圖》一般身穿集萃式的可以適用于各個時代的“古裝”,而背負(fù)時代風(fēng)尚所賦予伊人的講故事的功能。故事性的空前豐富,便是明代美人圖的特色之一。

12. 宣德款青花高足碗(弄花香滿衣)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金瓶梅》第五十九回寫愛月兒房間里的一番布置,道“明間內(nèi)供養(yǎng)著一軸海潮觀音,兩旁掛四軸美人,按春夏秋冬:惜花春起早,愛月夜眠遲,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上面掛著一聯(lián):卷簾邀月入,諧瑟待云來”。這里的“四軸美人”,正是當(dāng)日最為流行的一組四首詩意圖,專意用來表現(xiàn)林下風(fēng)流而普及到秦樓楚館。今天所見到的,則有數(shù)量不少的器皿圖案(圖11~12),可據(jù)以想見其所依憑的粉本之仿佛。

13.《十二美人》之 “烘爐觀雪”  、“倚門觀竹”

言及清代美人圖,“十二美人圖”好似依循十項標(biāo)準(zhǔn)為想象中的美人作成十二幅行樂圖,而如同一部標(biāo)志風(fēng)尚的美人畫譜。

14.《十二美人》“立持如意” 、 “消夏賞蝶”

《十二美人》中所謂“烘爐觀雪”,題旨或可解作美人之“事”的“詠絮”;“倚門觀竹”,不妨視作“護蘭”;“立持如意”,則是“春曉看花”。“消夏賞蝶”中美人面前的折扇和檻外的舞蝶,似乎暗合著“撲蝶”,“倚榻觀鵲”也不免令人想到“教鸜鵒念詩”。

15.《十二美人》之“倚榻觀鵲” 、“博古幽思”

“博古幽思”之幅,黑漆螺鈿的小幾上放著松花石硯,硯前的水盂里插著一柄小勺,幾旁多寶格中的一摞書,一望可知是法帖,則美人之“技”的“臨池摹帖”,其意在焉。

“撫書低吟”中掀開的一葉展露著杜秋娘《金縷詞》:“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與美人居處應(yīng)該有的“《玉臺》《香奩》諸集”,也是同一氣息。

17.《十二美人》之“桐蔭品茗” 、“燭下縫衣”

名花,簫,硯,紈扇,金爐,香合,古瓶,異香,菱花,為美人之美烘托氣氛的諸般物事,這里應(yīng)有盡有(圖13~17)。雖然《女才子書》的十項標(biāo)準(zhǔn)與“十二美人圖”之間并沒有一種直接的對應(yīng),雖然以上舉出的種種相合或許只是巧合,但如此之多的巧合,至少表明二者背后有著共同的“潛勢力”,且這“潛勢力”乃是彼“標(biāo)準(zhǔn)”與此“畫譜”的催生劑。

18. 唐代紙本“仕女圖” 、19.莫高窟第45窟南壁觀音經(jīng)變局部

其實歷代美人圖幾乎都是“雌雄同體”,從屏風(fēng)上的列女圖到“十二美人”屏風(fēng)畫,美人身上從來負(fù)擔(dān)著男性或“載道”或“言情”的訴求。不過尚有一個特殊的例子,即出自吐魯番的一幅紙本“仕女圖”(圖18),今藏瑞典斯德哥爾摩國家人種學(xué)博物館。這是一幅女子的立像,其發(fā)式姿容以及繪畫風(fēng)格,均與敦煌莫高窟第45窟南壁觀音經(jīng)變中的女子十分相近(圖19)。壁畫的時代為盛唐,此圖的年代似亦近之。

最有情味的是畫面左側(cè)一行墨書題識,便是“九娘語四姊兒初學(xué)畫四姊憶念兒即看”。此當(dāng)讀作:九娘語四姊,兒初學(xué)畫,四姊憶念兒,即看??芍獔D的作者本是九娘,所繪則是九娘自己。在這幅“初學(xué)畫”者的自畫像中,可以看到唐代美人畫的一個標(biāo)準(zhǔn)樣態(tài)。難得更在于它是目前所能見到年代最早且數(shù)量極少的古代女子自畫像,并且在這里我們聽到了女兒自己的聲音,所言之情質(zhì)素?zé)o華而唇吻親切,若論美人圖的功能意義,似唯此幅最是貼近人心。

【編輯: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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