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23日上午，經(jīng)過一天半時間的匯報和討論，主題為“批評的生態(tài)”的2015•第九屆中國美術批評家年會落下了帷幕，今年的輪值主席為王端廷在會議結(jié)束時表示會議取得了預定得成果，那么事實上是怎樣的呢？
對于批評家年會，有人說越來越像是“美協(xié)”開會，大家聚在一起討論的問題非常的溫和，也有人從根本上質(zhì)疑批評家的作用，認為他們的批評很多時候是為了獲得“報酬”，很多時候批評是缺席和失語的，其實，對于這些問題，批評家年會有著清醒的認識，此次與會的41位（實到36位）批評家，分別從批評的倫理，批評與體制，“批評30年回顧”三個方面探討了當下藝術批評所面臨的實質(zhì)性的問題，這些問題被本屆輪值主席王端廷概括為：政治的鉗制，商業(yè)的挾持和批評界的“窩里斗”，在他看來這三個方面是導致批評生態(tài)異常險惡的三個最重要因素。
關于主題“批評的生態(tài)”
本屆年會主題為“批評的生態(tài)”，其實最早的時候年會的主題并不是這個，年會輪值主席王端廷表示，由于這幾年美術批評事業(yè)遇到的新問題，美術批評自身和外部條件發(fā)生的新變化，他將主題定為“批評的反思”，在年會籌備會中經(jīng)由年會委員會討論，確定為“批評的生態(tài)”：“對于年會的籌備，主題的確定是輪值主席要做的第一件事。鑒于這幾年美術批評事業(yè)遇到的新問題，美術批評自身和外部條件發(fā)生的新變化，本人最初提出的主題為‘批評的反思’。而在今年3月16日下午在北京舉行的‘2015•第九屆中國美術批評家年會組委會籌備會’上，經(jīng)由討論，大家最終將本屆年會的主題確定為‘批評的生態(tài)’，并擬定了四個分主題，分別是：1、批評的倫理，2、批評與體制，3、批評與文化傳統(tǒng)，4、批評家與藝術家。應該說這一主題及其分主題的選定更具有針對性，討論的目標也更明確。”
其實，本屆年會主題的確定，有更加明確的事實依據(jù)，主要是去年7月發(fā)生在湖北神農(nóng)架“中國行為藝術研討會”期間的“段韓糾紛”及其在社會上特別是在批評界產(chǎn)生的巨大影響。
年會輪值主席王端廷在講述這段經(jīng)過時表示：“‘段韓糾紛’的原委是這樣的，青年批評家段君在‘中國行為藝術研討會’上對整形醫(yī)生韓嘯的行為藝術提出批評，引起在場的韓嘯的不滿，會后從語言威脅演變?yōu)橹w沖突，最終升級為公安介入的司法案件，以致段君遭受9天監(jiān)禁之災。批評家與‘藝術家’之間發(fā)生如此尖銳的沖突，這在中國美術批評史上還找不到先例。本人愿意把‘段韓糾紛’看成是一個偶然事件，它應該歸因于當事人韓嘯的非正常性格和精神狀態(tài)（據(jù)說他患有憂郁癥），但是，此事件之所以發(fā)生，也是批評與藝術、批評界與藝術界關系異常的必然結(jié)果。”
由此引出了一些很重要的話題就是批評與藝術家之間的關系問題，批評與藝術之間的問題，當然還有一個是“有償”批評的問題，批評自身的問題，比如何為藝術批評？何為藝術批評家？等等。針對最后的問題，本屆年會學術支持彭鋒在會議中也給出了解釋，在他看來：“參照不同西方學者的觀點，分別對批評和批評家作了重新界定。他認為藝術批評就是關于藝術品的話語。藝術批評是建立在藝術理論和藝術史基礎之上的關于藝術作品的話語實踐，以增進對藝術作品的理解為目的。而批評家則有三種類型，即介乎藝術愛好者與哲學家之間的批評家、作為藝術家的批評家和自我批評的批評家。他進而提出了批評的三個標準，即通過理想批評家的權(quán)威形成標準、通過標準形成共識以及通過程序形成共識。他最后強調(diào)指出藝術批評必須具有三個條件，即第一、藝術批評首先必須是出自訓練有素的批評家之手，而且是帶有批評意圖的寫作的產(chǎn)物，第二、批評家必須熟悉批評的藝術家和藝術品，第三、批評家的批評必須通過同行的檢驗。”
在年會輪值主席王端廷看來，眼下的批評生態(tài)是十分惡劣的，他個人認為政治的鉗制，商業(yè)的挾持和批評界內(nèi)部的傾軋是導致批評生態(tài)異常險惡的三個因素。因此，他希望通過本屆年會的討論，不僅深刻認清影響批評生態(tài)的外部原因，而且認真反思導致批評生態(tài)惡化的內(nèi)部因素；通過對三十年中國當代藝術批評歷史的回顧，總結(jié)經(jīng)驗，汲取教訓，集思廣益，積極探尋改善批評生態(tài)的良策良方，努力推動中國藝術批評事業(yè)的健康發(fā)展。
批評的倫理、批評與體制與批評30年回顧
本屆年會在主題“批評的生態(tài)”之下，還設置了批評的倫理、批評與體制與批評30年回顧三個分主題，與會批評家被分為三組進行專題討論，在討論中形成了很多的有趣尖銳的話題，比如在批評家皮力看來，批評是一個正在衰落的行業(yè)，批評家何桂彥在討論時反問當代批評是否完成了現(xiàn)代主義的使命？在他看來80年代是中國藝術批評的黃金年代，但之后整個藝術批評并沒有太大的發(fā)展，我們的方法論、知識體系并沒有建立起來，藝術批評也沒有學科化的建設，這會導致后備批評力量的不足，此外，其他的批評家還討論了批評的道德和操守問題，批評的有效傳播性問題，自媒體時代、網(wǎng)絡時代藝術批評的發(fā)展問題，不深入現(xiàn)場的臆想批評，假大空的批評，有批評家舉例講到，一些批評家在給藝術家撰寫評論性文章時，通篇全是哲學或者美學專業(yè)術語，真正關于藝術家作品評論的只有幾行，等等。
關于最后一個問題，批評家楊小彥曾有尖銳的批判：“我們的藝術批評，往往只是一種猜測而已。尊重對象的合理猜測已經(jīng)算是好的了，大部分的批評，很多時候，不客氣地說，只是在自言自語，稍不留意，和胡說并沒有多少區(qū)別。有意思的是，批評實踐一直就是在這樣的文風中進行的，批評者如此，被批評者反駁，大概也是如此，只要成文，八九不離十，五十步狂笑百步，百步又回罵五十步。批評面對作品，所以作品分析才格外重要。通過作品分析而延伸到外部，探討藝術生產(chǎn)的現(xiàn)場規(guī)則與社會制度，結(jié)論才可能有相對真實的社會價值。不過，藝術批評的情形讓人沮喪的是，即使批評沒有貫徹這些原則，批評表面看來仍然像是批評，好像大家都心照不宣，內(nèi)心有一個關于批評的框架，只是說不清楚，或者不說出來而已。在這里，框架的說法又一次提醒了我，有許多藝術批評，本身就是一種框架，而與批評對象無關，更和現(xiàn)場脫節(jié)。那么，這一框架的核心究竟是什么？拆開來看，大概就是幾種句法，和一堆相關的詞組。我甚至異想天開，覺得完全可以在眾多的藝術批評文本中尋找典型案例，對其中的句法和用詞分別進行統(tǒng)計，再歸納一下，看他們是如何寫作的。我發(fā)現(xiàn)，當大家都在使用幾種熟悉的句法和一堆公共的哲學式的名詞時，批評就會產(chǎn)生效用，人們會認為，這就是藝術批評。”
在會議結(jié)束之后，年會輪值主席王端廷對于分組討論的結(jié)果做了概括和綜述，他在總結(jié)時講到：批評的倫理就是批評的道德行為，批評家應該堅守道德的底線，除了道德自律之外，還要設立規(guī)程。批評不能違背歷史真相。文明史就是倫理史，批評倫理就是建立制約機制，包括義務與服從，應該用倫理的原則去創(chuàng)造更好的批評環(huán)境。在這樣一個時代，做一個批評家就是做一個殉道者。批評應該是分析而不是定位評價。批評應該在清理史實的基礎上，對藝術進行評價。要拋開成見分析藝術現(xiàn)象的前因后果，不能用派別代替對史實的分析。
批評與體制主要是批評和批評家應該保持學術的獨立性。希望建立批評基金會扶持獨立批評。目前從國際上看，批評呈衰落之勢。中國當下的藝術批評存在著明顯的不足，關于個人藝術家的批評比較多，而關于展覽的批評比較欠缺。應該有對批評自身的批評。體制與江湖并沒有嚴格的界限，體制內(nèi)外的身份并不意味著批評立場獨立性的有無。在批評泛化的時代，批評的有效性至關重要，社會需要的是有質(zhì)量的批評。人們對批評的不滿是對質(zhì)量的不滿，而是對批評本身的不滿。批評應該是嚴謹?shù)膶懽?，公正性是批評的首要標準。
批評30年回顧主題的討論中，大家對30年來不同時期藝術批評的不同關注話題和不同特點進行了梳理和分析，肯定了藝術批評在推動中國當代藝術進步方面發(fā)揮的積極作用。具體而言，批評與藝術是共生共振的，批評起到了公眾啟蒙的作用，批評在中國當代藝術發(fā)展進程中起到了建設性作用。對于批評的危機，既要看到外部條件的變化，應該從批評以及批評家自身找原因。有人指出，批評正在失去現(xiàn)場感和針對性，近年來批評文本的產(chǎn)量越來越低。應該加強批評的學科化建設，注意方法論和知識的更新，加強跨學科的交流。
關于“有償”批評
除了上述的觀點陳述之外，“有償”批評也是本次會議討論的一個重要話題，在本屆年會開始之前，批評家王南溟在網(wǎng)絡中喊話，希望批評家年會能夠正面回應“坐臺”批評問題，此外，本屆年會在設置主題時，有一個很重要的背景是“段韓糾紛”，其中亦涉及到“有償”批評的問題，因此，在會議期間，與會批評家針對這個問題做了一定的討論。
關于“有償”批評，在年會輪值主席王端廷看來是一種契約精神，他在談論到這個問題時表示：“一般說來，藝術家花錢請批評家撰寫評論文章或出席展覽研討會，批評家通過勞動獲得報酬，這是藝術家與批評家之間的公平交易，作為一種契約，它得到了當事雙方的認可。問題在于，批評家作為藝術價值的評判者，他們需要面對的不只是藝術家，還有藝術欣賞者和消費者，也就是觀眾和收藏家。從根本意義上說，批評家應該是藝術家與收藏家之間的裁判員，而客觀性和公正性是裁判員需要遵守的首要律條。”
當然，任何問題都有很多的面，當下“有償”批評確實也存在著一些問題，但最關鍵的是批評家的自律，批評家楊衛(wèi)在談到這個問題時表示：“所謂‘坐臺批評家’，原是王南溟先生杜撰的一個詞，特指帶有雇傭關系的評論活動。在今天藝術市場極為繁榮的背景下，這種現(xiàn)象非常普遍，風氣已彌漫于整個業(yè)界。對此，批評家們確實應該有所反省，切不可認錢為親，毫無原則、毫無立場地坐臺，以毀自己形象。但是，因噎廢食，就此不再參與藝術活動的現(xiàn)場，也斷不可取。畢竟藝術批評是藝術創(chuàng)造的一部分，依附著藝術家的活動，需要經(jīng)常出場，也免不了坐臺。而在此過程中，按勞取酬，也是合情合理，只要不是牽強附會。事實上，現(xiàn)在的批評家早已經(jīng)分化多元，不能要求所有批評家都是法官，因為有的可能是注重批評，而有的則傾向于評論和分析，還有的甚至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展覽策劃中，實際上是既有法官，也有律師。所以，不同角色，應該以不同的要求對待。我的看法是，如何在社會角色中完成自我的精神確認，將知與行統(tǒng)一起來，比坐不坐臺的問題更為重要。”
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在楊衛(wèi)看來首先是批評的獨立性：“在一個經(jīng)濟社會，假如經(jīng)濟不獨立，批評是不可能獨立的。而批評家的職業(yè)，又不可能直接創(chuàng)造財富，至少在中國，低廉的稿費制度無法提供生活保障，故而，只能依存于藝術家和作品。尤其是像我們這些沒有公職的職業(yè)批評家，失去了藝術的現(xiàn)場，幾乎就失去了生活來源。所以，不得不兼顧一些評論工作，參與一些策展活動。這是一個悖論，既要受雇于人，又要保持自己的獨立性，此矛盾又如何解決呢?我的經(jīng)驗是，應該有所取舍。不要面面俱到，眉毛胡子都想抓，而應該去掉某些應酬，避輕就重，按照自己的理論線索去做事。這樣至少可以守住批評的底線，自圓其說。”
在批評家高嶺看來，造成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不僅僅需要批評家自身自律，更需要整個批評生態(tài)的正常：“是誰造成了存在著的藝術批評的缺席和失語?僅僅是藝術批評家自己被市場、資本和人情所左右而喪失了自己嗎?始終客觀存在并發(fā)揮著作用的藝術批評僅僅是因為其承擔者批評家的主觀原因而缺席或失語嗎?難道藝術完整鏈條中的包括藝術家在內(nèi)的其他環(huán)節(jié)因素與此現(xiàn)象的存在毫無干系?最近發(fā)生在某位青年藝術批評家和某位所謂‘行為藝術家’之間廣為人知的爭斗和糾紛，不正反映出客觀、公正和尖銳但卻真誠的藝術批評在今天所面臨的處境和挑戰(zhàn)嗎?一方面，人們煞有介事地呼吁負責任的藝術批評，另一方面，人們卻容不得針對每個具體的人的批評，哪怕這批評是建設性的。這種對藝術批評橫加指責甚至恐嚇威脅的行徑其實并不少，只是暴露出來和公開化的鮮少罷了。試問，有多少組織、機構(gòu)和個人，對藝術批評采取開放、包容、支持和尊敬的態(tài)度，而不是視其為一種不得已的點綴?人們在抱怨藝術批評缺席的同時，自己是否就是這種缺席的制造者、慫恿者和縱容者呢?”
批評家賈方舟先生在談到這一問題時表示，不是不可以收取稿費，關鍵是批評家太容易受資本的左右，作為批評家首先要對自己的文章負責，要自重，為自己的文字負責，當下對于批評界的批評主要是對于批評質(zhì)量的不滿，所以作為批評家要做好自律。
民間組織的生存困境
批評家年會作為一個民間性的學術組織，自成立之初就面臨著諸多問題，其中最大的問題便是如何持續(xù)有效的發(fā)展下午，今年是第九屆，在此之前，年會曾輾轉(zhuǎn)北京、成都、西安、蘇州等地，對于場地的變換年會曾經(jīng)表示是為了它避免總在一個地方使大家產(chǎn)生疲倦，然而更深層的原因是民間性組織缺乏資金的支持。
美術批評在當下面臨著很大的問題，然而最大的問題如同當代藝術一樣，它始終處在邊緣的位置，想要獲得政策性支持非常的困難，只能借助于民間的力量，對于本屆年會的舉辦，年會輪值主席王端廷在開幕式表示：“在這個巨變的年代，在許多民辦機構(gòu)如晨露般短命，甚至一些官辦機構(gòu)及其項目也成為‘爛尾工程’的情況下，中國美術批評家年會這樣一個民間學術活動能連續(xù)舉辦九屆，且仍呈蓬勃興旺之勢，應該算是一個奇跡。中國美術批評家年會長盛不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民間資本和民營企業(yè)家對這一學術事業(yè)的支持是一個重要條件。為此，作為本屆批評家年會輪值主席，我首先要向主辦本屆年會的北京中藝美術館，向協(xié)辦本屆年會的中藝雅集（北京）文化藝術有限公司、北京晉商博物館和地素時尚股份有限公司表示衷心的感謝！正是由于有像武軍先生這樣熱愛藝術、熱心學術、具有遠見卓識的企業(yè)家的鼎立支持，才使得中國美術批評家年會充滿生機和活力。”
下任批評家年會輪值主席楊衛(wèi)表示，第十屆年會可能會在青島舉辦，但目前還不能確定下來，從他內(nèi)心來說，他更希望在北京舉辦，因為明年是第十屆，十年前從北京開始，十年后再回到北京做一次總結(jié)。
批評家年會從建立一直致力于建立一個學術共同體，希望借助集體的來推動中國美術批評的健康發(fā)展，推動中國當代藝術的健康發(fā)展，在各種復雜的社會關系和藝術生態(tài)中，如何保持批評的客觀公正與獨立姿態(tài)，一直是眾多批評家努力的方向，年會從官方體制中擺脫出來，以民間方式聚集力量，一方面對抗國內(nèi)美協(xié)系統(tǒng)的話語壟斷，另一方面也是從西方的強勢話語中爭取話語權(quán)，從根本上還是為了給中國當代藝術的自由生長創(chuàng)造理論條件，通過對藝術批評自身的建設，來建構(gòu)中國當代藝術的價值體系。
雖然現(xiàn)在它還有很多的問題，但從年會中我們也可以看到批評家們對于批評自身的認識和批評，這種自我反思的能力非常的重要，希望中國藝術批評家年會在之后能夠越來越好，在對中國當代藝術批評、監(jiān)督和推動中起到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