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10-07》墨、丙烯、畫布 210cm*140cm 2010
參觀關晶晶在北京的工作室，人們會立即感到如同踏入了一個有著高度紀律性的工作空間。許多繪畫靠在墻上，有一些“還未完成”，這位28歲的女藝術家準會這樣說。她對自己的工作非常嚴格，那些在她眼里沒有完全結束的作品是不許離開工作室的。
她的繪畫作品以一種奇特的方式交相呼應，彼幅如同是前一幅的邏輯結論所生成出來的，這種印象隨著我不斷拜訪她的工作室而增強。她的工作非常有延續(xù)性，而且藝術家堅韌頑強的個性使她只關注自己畫室里的工作。她選擇了繪畫作為自己的表達手段，只是在不得已時，才會用語詞表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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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主要談及兩組抽象繪畫，創(chuàng)作于2008到2011年初，尺幅皆為210x140cm。
第一組繪畫：《無題08﹣01》、《無題08﹣03》、《無題08﹣04》等，看上去好像靜止不動的色塊疊加而成，然而色塊表面的不同層次馬上會引起觀者的興趣。這里的色塊是在丙烯和墨汁的相互作用中生發(fā)出來的，丙烯因其特性，好像是被“建設性”地置放在另一個發(fā)生的事件之上。而墨汁接觸到粗糙的麻布馬上滲入進去，形成了漩渦般的洞。疊加在一起的色彩互相磨礪，與靜穆表面所留下的虛無感形成對照。
她早期的繪畫一眼望去通常是黑色，近乎黑暗，但細看之下就會在墨汁形成的黑洞附近發(fā)現(xiàn)光源和細微的透氣的地方。這種透氣正是在色彩的相互疊加覆蓋而產(chǎn)生出來的：通過對色彩的濃稠度的處理使得底層的色塊能夠穿透表層而閃亮。通過打開表面，關晶晶取得了反光效果，把光亮帶入了繪畫中。在她最新的作品里，表面越來越重要。表面經(jīng)過處理加工后，一種生動和輕盈就獲得了自由，表面也由此向觀者敞開了。這種開放性可以讓觀者把個人的感覺和對作品的闡釋聯(lián)系起來。尤金·勒華（Eugene Leroy）曾說過：“你在觀看中看到的總是你自己的圖畫。”他的觀點是，他的繪畫不過是為每一個觀賞者提供了一個機會，與自己的闡釋聯(lián)系起來并把作品嵌入自己的世界觀之中，也就是說“看到自己的圖畫”。
第二組繪畫：《無題10﹣07》、《無題11﹣01》、《無題11﹣06》等，都是以一個運動的過程為基礎，但運動仿佛被凍結住，因為它并不邀請觀者隨著它一起動起來。這些作品里的線條和形狀一定是通過畫家的動作和身體的投入而產(chǎn)生的，但我們已經(jīng)感覺不到這種身體姿態(tài)的生成過程的痕跡了。她的繪畫展現(xiàn)了一個矛盾：個人感覺的邏輯被作品生成過程的蹤跡所“欺騙”。在這種情況下重要的是去控制，就像她在2009年冬天的一次對話中所講的那樣。這適用于自發(fā)地生成出來的形式，但與此同時也受到駕馭和控制，從而達到最終的理想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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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晶晶在她嚴謹?shù)墓ぷ黠L格的基礎上喜歡加入完全對立的姿態(tài)和動作的元素，于是便產(chǎn)生出如同舞蹈和自嘲的形象，有時不過是很小的細節(jié)就足以影響整幅繪畫的效果。這在作品《無題08-01》中尤其明顯。是一個突然的念頭，還是一個繪畫的過程中情感不受駕馭的片刻，或許甚至是一個微笑，在這個微笑中，作品在向創(chuàng)作者眨眼。在作品《無題08-01》中，左側靜態(tài)的形狀對面是思想的螺旋，由此形成了靜態(tài)的色塊與姿勢的動作性的中間狀態(tài)。關晶晶作品里的姿勢性元素處于控制與自發(fā)性的相互作用中。姿勢性的元素看上去是自發(fā)動作的結果，從整體來看卻因其形式控制而構成了一幅完美的繪畫。
關晶晶無疑有很強的自我控制，她的繪畫過程是內(nèi)在的思想過程的結果，把思想轉(zhuǎn)化為圖畫對她而言如同日常語言的運用那么熟練。在與筆者的一次工作室會談中，她肯定了自己的目標是在法則與秩序之外去自然地表達。因為只有當她不再遵從那些預先給定的、約定俗成的物質(zhì)的準則時，她才能在作品中自由地無所顧忌地表達自己。她作品中的形式感不是矯揉造作的，即使不知道她的觀點，我們只需看一下她工作室里的作品就會知道，任何風格化的讓步她都不會考慮。她的工作來源于她內(nèi)心的信念，而她的作品是建立在深沉的真誠的基礎上的。
“感覺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傳向手”，藝術家如此說道。“不能在大腦停留，不能被衡量設計。我只能在一剎那作出抉擇，不可以猶豫，不可以被經(jīng)驗權衡。每一筆都指向無限可能，甚至不惜毀掉重來。”而同時心靈會獲得自己的自由和力量，內(nèi)在的真理——直接來源于存在的本質(zhì)。繪畫的理想是打破各種材質(zhì)的限制和東西方觀念的束縛。
她想在繪畫中擺脫社會、文化和歷史的壓力與記憶。“我希望擺脫壓力，夢想自有自己的源泉。”她如此說道。這些問題以日常的方式在藝術家的頭腦中得到解決，并深入到潛意識。理想狀況是，從這里出發(fā)，問題的解決可以在繪畫中得以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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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本文開頭所提到的“完成”的作品，這涉及了問題的核心。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關晶晶的繪畫來源于內(nèi)在的創(chuàng)作過程。在其中，除了畫家本人和作品，其它事物無關緊要，其它人也都不在場。
由于她的繪畫首要關注的并不是什么美學標準，而是內(nèi)在思想經(jīng)歷的表達和完成，她的作品按照傳統(tǒng)的解讀幾乎是無法理解的。她的繪畫不是在某個老師或樣板那里學來的或被教出來的形式語言，而是內(nèi)在思想過程的結果。這些思想問題不僅是對于她的繪畫，對于她的日常生活同樣也是必須解決的。我們當然可以把她的繪畫進行理論歸類，在自50年代美國抽象表現(xiàn)主義以來的西方抽象繪畫和中國根植于書法并以其為動力的傳統(tǒng)畫法之間，我們可以找到她的繪畫的位置，但這樣的歸類對于闡釋她的作品及其根基并無太大幫助。
我們其實可以首先從她的美學出發(fā)來描述她的作品。她的繪畫有時是一幅姿勢性的、沖動的作品，里面的形式和構圖相互對立（如《無題09-02》，《無題09-09》）；或者是一幅充滿了某種躁動不安的繪畫，這里的不安由一點出發(fā)，與其它安靜的部分形成對比，如2008年的作品《無題08-01》和《無題08-04》?！稛o題08-01》中右側運動的螺旋，和《無題08-04》中素描的成分，都與畫面的其余部分構成游戲性的對立。在這些作品中，關晶晶用輕松的方式和些許的幽默解決了形式上的問題。
這可以比作一個樂隊中，整體的樂器組合在陰暗、低沉的音調(diào)中構成了音域，但只有一個或一小組樂器形成了節(jié)奏或旋律上的對位。這股張力貫穿整體的音響效果，并在不同的安靜的樂器的襯托下尤為明顯。
因為沒有具體的對象和內(nèi)容，關晶晶的作品反而可以在觀看的過程中訴諸情感層次的解讀。她并不是有意而為之，她的抽象作品或者自動地打動觀賞者的情感，或者就是讓人無動于衷。
一般來講，我們知道自己所熟悉的藝術家想要追求的價值和怎么來解讀他們各自的語言，以及他們預設的目標，也可以慢慢學會讀懂每個藝術家的語言并相應地解釋，我們看到關晶晶的作品時，能夠讀出其中的意圖嗎？一般來說，構成主義是熟練精巧地把不同形狀疊加在一起，比如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色彩之間的協(xié)調(diào)和由此而帶來的光的反應就很重要。
令人吃驚的是關晶晶源于日常生活的整體性思想，同她的藝術理念是保持一致的，并在繪畫中轉(zhuǎn)化成了形式上的思考。許多抽象派畫家都在繪畫中轉(zhuǎn)化經(jīng)驗和感情，他們的這些作品也就是以個人經(jīng)歷和自傳為基礎的。而關晶晶作品的主要任務像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通過藝術來實現(xiàn)自由的概念，她的動力是擺脫束縛、習俗和對繪畫外在的期望。在2009年的一篇文字里，她提出了自己的以上創(chuàng)作目標。我們只要看一下她的畫就可以得到相應的印象。她所寫的不過是強調(diào)突出了她作品的內(nèi)容，并不是在她的繪畫中沒法得到驗證的補充。
她作品中的情感層面并不是她所刻意追求的，而是從色彩組合出來的內(nèi)容里自動生成出來的。作品中的主體性是通過形狀和運動的化學反應而產(chǎn)生的。這就是尤金·勒華（Eugene Leroy）所說的“每個人都會看到自己的圖畫”。
如同海德格爾在《林中路》中的觀點，藝術的真理置自身于藝術作品之中，我們同樣可以在關晶晶的作品的內(nèi)容中體會到這種對真理的訴求。她的繪畫體現(xiàn)了對真理和整體性思想的追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