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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繼光:人的絕境可能就是他最好的處境

來源:《外灘畫報》 2012-10-29

為《老舍的北京》、《城南舊事》和史鐵生的插圖本文集拍過照片的沈繼光,原是畫油畫出身,開始攝影也是因為油畫。上世紀 80 年代,他在北京拍些胡同和四合院作為繪畫素材,拍著拍著,發(fā)現(xiàn)了攝影語言的趣味,覺得每個片子也成了作品。于是他用一臺結(jié)實的尼康 FM2 從四合院、胡同拍到教堂、寺廟、百貨莊、棺材鋪和大學(xué)校園,尋找民國以前的老北京。其時正值城市發(fā)展提速的時期,沈繼光在這些照片中察覺到了消失的痕跡,“這些東西要么蒼老了,要么塌落了,要么被拆除、被遺忘了,所以保存變得很重要”。1985 年至今,沈繼光已經(jīng)拍了七八千張“舊京殘片”,他的鏡頭記錄過的對象,現(xiàn)在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沒有了,如今要繼續(xù)在城里找老北京的痕跡也越來越困難。

沈繼光 1969 年從中央戲劇學(xué)院美術(shù)系畢業(yè),由于覺得美術(shù)設(shè)計的工作有太多限制,他將百分之九十的精力用于自由創(chuàng)作。應(yīng)老舍研究會之邀拍攝的與老舍的北京生活相關(guān)的作品,存于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館老舍陳列室,出版有《舊京殘片——沈繼光攝影作品集》和《老物件——復(fù)活平民的歷史》圖文集,并多次在北京舉辦攝影和油畫展。他的家被他的作品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除了“舊京殘片”外,還有 2005 年開始拍攝的“老物件”的照片、以干枯的草葉為素材的貼畫《借草集》原作,以及幾十年來的油畫創(chuàng)作。凡是辦過展覽的作品,都被他仔細地裝裱整理在一只只灰綠色的布包或文件夾里,它們不僅占據(jù)了桌面、地面,連天花板上專門打的架子也放滿了,最后只好將廚房的一面墻往外硬推了約半米,擠出一點空間存放那些“檔案”。這個小單元里好像沒有一件多余的東西,沒有花哨的擺設(shè),臥室就是畫室,甚至床也樸素整齊得像是剛繃上畫架的畫布。沈繼光的太太說,以前拍“舊京殘片”的時候,他常常騎著自行車在外轉(zhuǎn)悠一整天,連一個火燒也舍不得買,非得餓到晚上回家了才吃飯??墒撬b裱《借草集》作品的木框,卻是 80 年代以兩元一個的高價買來的。當(dāng)時他母親給了他 100 塊錢,讓他買件厚大衣,他沒舍得,自己又貼了幾十塊錢,買了 100 多個出口美國的木框,又用深色鞋油擦了,做成舊的感覺。布包也是沈繼光自己設(shè)計的,方正、精細,設(shè)計感絕不比當(dāng)下的獨立品牌差。他說:“每一個細節(jié)如果都做得很好,最后呈現(xiàn)的就會好。”

“老物件”系列照片也體現(xiàn)了沈繼光對細節(jié)的關(guān)注。在他家里看原片的時候,那些瓶瓶罐罐、老舊農(nóng)具在暖色調(diào)的畫面中散發(fā)出說不出的寧靜和時光的顆粒,幾乎是本雅明所說的“靈韻”的寫照。幾年來,他走了六七個省,十幾個村落,拍下幾代人用過的東西,“只有細讀,才能看出它不光是物件,也是人的情感和勞動的痕跡”。其中有一幅拍的是一個木水桶,逆光之下,水桶背帶上的細毛也能看得真切。“我以為是鬃毛做的,后來水桶的主人,一個老頭兒,告訴我這是他奶奶的頭發(fā)編的。她怎么想起來把頭發(fā)做成背帶呢?我想這是女子的心思,讓丈夫和兒子背在胸前。”可惜因為體力和財力的緣故,這個系列已經(jīng)停止拍攝。

前兩年,朋友送給沈繼光一臺數(shù)碼單反,他還學(xué)會了 Photoshop。他喜歡把照片的飽和度調(diào)到最弱,濾去大部分色彩,讓它們看上去像是帶著些許暖色的黑白照片。他打開書桌上的“古董”電腦,逐張給我們講解前幾天在白洋淀拍的一個搖船老頭兒:“哎,你看這感覺,那個表情,哎,你看風(fēng)把他衣服吹起來了!這個手,這個槳,屢撲屢起的、破浪的感覺,特別有意思。”他很遺憾當(dāng)時一起去的朋友們并未注意到其中的好處,這和他講照片時的激動勁兒形成了很大反差,就像他仔仔細細收在布包里的寶貝和面墻放置的油畫,雖然很好,可也有些落寞。

記者:你的書架上有好多書稿,出書的過程你自己會參與很多?

沈繼光:對,我最近在整理“老物件”和“舊京殘片”的書稿,廣西師大出版社年底要出一個比較全的版本。我前幾天剛?cè)ツ莾航o他們做了個照片的樣子,因為之前書里的照片和原片差別挺大的,這次我打算把照片全部調(diào)成黑白的?,F(xiàn)在還算方便,最早還沒有打印機的時候,我做展覽展簽的文字,都是從報紙上一個字一個字剪下來的。

記者:攝影影響了你的繪畫嗎?

沈繼光:我曾經(jīng)用 10 年練基本功,畫了很多寫生。寫生的目的是什么要搞清楚,寫生是記錄生動的東西,把復(fù)雜的、感動你的東西記下來,以后在畫室里畫畫,你就知道那色彩是哪里來的,你就知道有些別人認為不存在的東西其實是存在的,以后你就不會死板地照著照片畫。德加去世的時候人們從他抽屜里拉出上萬張照片,但是他的畫不像照片。你看我這些畫,都不是照片,你掌握了攝影語言,也要知道繪畫語言,不管用什么當(dāng)素材,重要的是你畫出了什么,展現(xiàn)了什么境界。我形成個人風(fēng)格的時期,是有點照片的痕跡,但后來畫的“黑衣人”系列,就和照片完全不是一回事了。拍照片一個是可以做記錄,一個是讓你保持敏銳的捕捉能力,感動的能力。

記者:你的照片給史鐵生的書作配圖,他生前你們經(jīng)常來往?

沈繼光:不能算特別多。我和他認識是因為原來我對面住著一個寫作的人,史鐵生經(jīng)常來找他。有一次史鐵生來,他剛好不在,輪椅推不進我那兒,我就背著他到屋里。那次他看到我墻上有一幅油畫,畫的是楊樹花。他回去之后和朋友說喜歡,來問我能不能送給他,我就送了。沒過幾天,他就給了我一本小說集《禮拜日》,是他的第二本小說,那時候他還不是特別出名,上面寫“沈先生繼光惠存,感謝您給的春天”。史鐵生是最有心靈的作家,我的畫讓他感覺到春天,我覺得也是很有意義的。他 22 歲開始坐輪椅,你想坐上輪椅了還能干什么?但就是坐在輪椅上,他開始思考靈魂的問題。別人覺得靈魂有什么可思考的,活蹦亂跳不是挺好,但是他思考得那么深。所以沒有什么絕境,人的絕境可能就是他最好的處境。

 

 


【編輯: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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