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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博物館:和桃坪一起守望

來源:四川日報 作者:張良娟 裴蕾 2011-04-22

在被譽為“神秘的東方古堡”的理縣桃坪羌寨,有一個當(dāng)?shù)剞r(nóng)民辦的私人博物館桃坪羌寨民俗博物館。這個只有120平方米的私人博物館中,陳列著2000多件羌族民俗文化藏品。從上個世紀(jì)70年代開始,藏品的主人王嘉俊就開始個人收集羌族民俗文物。這位70歲老人的心緊貼桃坪羌寨,堅守著羌民族文化。

 

4月的陽光下,桃坪羌寨顯得安靜而祥和??邕^電影《長壽鎮(zhèn)》的搭景臺,穿過一段黑暗悠長的通道一個不大的明亮廣場,身著羌族服飾的婦女三三兩兩,坐在門口繡花,幾個寫生的學(xué)生正對著各自的畫板描筆臨摹。桃坪羌寨像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呈現(xiàn)在記者的眼前。王嘉俊的家,就在這樣一處柳暗花明后的“世外桃源”中。

 

2000多件藏品藏身“古堡”

 

桃坪村82號,是王嘉俊的家,也是2000多件羌族民俗文物藏品的“家”。已經(jīng)建館8年的桃坪羌寨民俗博物館就坐落在這棟兩層樓高的羌族民居里。

 

我們抵達王嘉俊家時,“桃坪羌寨民俗博物館”牌子暫時被摘下來了。連同牌子一起被撤的,還有3間博物館的展廳。“因為拍電影 《長壽鎮(zhèn)》,租用了我們家的房子。我就把博物館騰出來給他們用了。”王嘉俊告訴記者。

 

由于撤了原有三個展廳,記者見到的這間30多平方米的展廳,更像一個庫房。而展廳中的展覽柜,也不同于平時博物館中精心設(shè)計恒溫、恒濕的展柜,而只是一些大小不一的雜貨柜。“這些都是我買的別人用過的貨柜,也有一些是朋友送的。”王嘉俊說。

 

展廳墻上掛著羌族服飾,墻角倚著幾件羌族的家具,一架織布機靜靜躺在窗臺邊,羊皮鼓、陶罐、錢幣、鐵器等默默地堆積在一起。但是,在王嘉俊的講解下,這些看似普通的羌族器物,仿佛突然活過來一樣。

 

“這架織布機是我妻子一直在用的。以前家家戶戶都有織布機,每個羌族婦女都會織布。現(xiàn)在全縣只有這一架了,經(jīng)線緯線都是完整的。”王嘉俊介紹說。

 

“這是火槍和魚叉,是羌族人以前用的生產(chǎn)工具。”王嘉俊對每一件“寶貝”都想方設(shè)法弄清楚名稱、用途與制作年代。王嘉俊自豪地說,“我的2000多件藏品中,有羌族祖先留下的孤品。”

 

王嘉俊的博物館內(nèi),收藏了羌族生產(chǎn)用具:鐵鏵、人力磨、羌族服飾,還有不同時期的雙耳罐,甚至隨葬的戈、矛、箭等青銅兵器以及貝幣、刀幣、半兩錢、五銖錢等古幣。

 

“寶貝”在廁所里避難

 

“這個是益州罐,你看上面印有益州兩個字。”“這是雙耳罐,之所以設(shè)計成雙耳的外形,就是為了順應(yīng)古羌族長時間的遷移,方便帶著。”說起自己的“寶貝”,王嘉俊滔滔不絕。

 

讓王嘉俊走上收藏羌族文物這條路的,正是這樣一只羌族陶罐。上世紀(jì)70年代,王嘉俊幸運收到一名知青送的禮物一只印有神秘符號的羌族陶罐。正是這個帶有圖騰色彩的陶罐,讓他陷入對羌族文化的追本溯源中,開始把目光投向了收藏。“羌族在歷史上有很多光輝文化,但是因為沒有文字記載,就失傳了,我希望能通過這些文物和實物,把羌族文化傳下去。”

 

起初,王嘉俊只是從親戚朋友家中收集一些羌族生活用品。慢慢的,他開始在文物市場上淘“寶貝”,用幾百到上千元不等的價錢購買中意的。“有時,還要和文物販子搶,用更高的價把收藏品拍回來”。為此,他不僅花光了積蓄,還差點賣光自家的家具。

 

2003年6月19日,桃坪羌寨民俗博物館正式在王嘉俊家中掛牌。王嘉俊騰出自家的房子,為自己收集的上千件羌族生活用品、兵器、衣服、銅器等羌族文物布置了一個新“家”,不但免費向所有人開放,還義務(wù)為大家講解。

 

然而,平靜的生活在2008年發(fā)生了改變。突如其來的“5·12”汶川特大地震不僅讓桃坪羌寨這座 “神秘的東方古堡”受傷,也讓王嘉俊的私人博物館遭受了巨大損失。

 

王嘉俊家的屋頂被震垮,一根巨大的橫梁從二樓穿地而落,砸爛了近200件珍貴的收藏品,其中就包括幾件繪有羌族圖騰的陶瓷器皿。聽說廁所比較安全,王嘉俊只好打開屋后廁所的門,把這些平時擺在展柜上供游人參觀的 “寶貝”,用紙箱裝好堆放在廁所的角落。余震不斷,很多人都離開了家在外搭建帳篷避險,王嘉俊卻守著這些自己收集的 “寶貝”,哪里也沒有去,他說:“它們,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震后重建,王嘉俊家修起了一幢二層樓的新房子,博物館一如既往地免費對外開放。如今,博物館已經(jīng)成為桃坪羌寨五大景點的第一站,“寨里的導(dǎo)游帶游客來,必須到我這里來,有了我蓋的章,他們才得繼續(xù)走下去。”滿頭銀發(fā)的王嘉俊說。

 

在自己的私人博物館里,王嘉俊既當(dāng)解說員又當(dāng)管理員,妻子則負責(zé)打掃博物館。“現(xiàn)在,我在桃坪羌寨的旅游開發(fā)公司當(dāng)民俗顧問,每月有一千多塊錢的工資,我妻子每月也能領(lǐng)到800元,生活基本不成問題。”

 

一疊難辨真假的麻布

 

王嘉俊也有苦惱。第一個困擾他的,就是收藏品的辨別真假問題。

 

王嘉俊拿出一把改刀,嫻熟地撬起展柜的玻璃蓋,伸手小心翼翼地從里面拿出一個塑料袋。打開之后,把一疊印有象形符號的麻布放在記者面前。

 

“羌族一直是被認為沒有文字的民族,但是我請專家看過,這疊麻布上的東西寫的并不是漢族的象形文字。如果這是件真品,羌族沒有文字的歷史可能就要改寫了。”王嘉俊興奮地說。

 

仔細打量,這卷散發(fā)著酸味的麻布上,用黑色的墨汁畫著羊、狗、人的笑臉等各種符號。“你能確保這個是真的嗎?”這個問題讓王嘉俊的笑臉頓時垮了下來。王嘉俊說,兩天前,一位前來考察的四川大學(xué)教授也提出了同樣的問題。文物的真假和級別的鑒定,已經(jīng)成為王嘉俊面前的一道門檻。

 

讓王嘉俊苦惱的不只是文物真假的問題。“現(xiàn)在博物館的展廳是地震以后修建的,房屋的防水和防潮都沒有做好。”和正規(guī)博物館中存放在恒溫恒濕條件相比,王嘉俊的這一件件存放玻璃貨柜,甚至是擺在地上的藏品,面臨著保存、保安等諸多問題。

 

而由于空間狹小,又受各方面條件限制,展品既沒有文字說明,也沒有正規(guī)標(biāo)識。游人想要通過這些東西了解羌族文化,全靠王嘉俊的一張嘴。

 

對于博物館如何發(fā)展,王嘉俊似乎找到了一些方向,“我以前沒有意識到,現(xiàn)在覺得應(yīng)該請權(quán)威機構(gòu)來對藏品進行鑒定和認證。”王嘉俊說。同時,他還打算給自己的2000多件“寶貝”整理出收藏品的目錄。

 

破譯桃坪“回音壁”

 

在桃坪,王嘉俊有著與眾不同的經(jīng)歷。1941年出生的王嘉俊本該成為寨子里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但因為家庭成分不好,他最終回鄉(xiāng)成為一個農(nóng)民。就是當(dāng)農(nóng)民,王嘉俊也與眾不同。他在種莊稼的同時還搞農(nóng)業(yè)種植養(yǎng)殖研究,他在做生意的同時又兼職當(dāng)過老師、當(dāng)過導(dǎo)游。

 

然而,無論人生軌跡如何轉(zhuǎn)變,有一條線卻始終牽引著他的人生,那就是他對羌族文化的追尋和研究。

 

王嘉俊說,收集羌族文物,辦羌族民俗博物館不是自己的起點,更不是終點。在王嘉俊的心中,藏著一座更大的隱形博物館。“我的媽媽會唱很多羌族民歌,受她的影響,我從十多歲起,就開始收集羌族民歌。”說到興起,王嘉俊還比劃起彈奏三弦的動作,腳點地打節(jié)奏,即興唱起了羌族的民歌《點兵歌》:“正月點兵梅花開……”王嘉俊說,在自己的腦子里,記了30多首羌族民歌。“我們現(xiàn)在受阿壩師專的委托,正在收集鄉(xiāng)里的民歌,發(fā)了錄音筆和照相機,馬上就開始工作了。”

 

不止是羌族民歌收集,羌族的民間傳說、民間風(fēng)俗、建筑特色等和羌族文化有關(guān)的一切事物都相繼走進了王嘉俊的世界。收集和解密,成為了王嘉俊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只嫌一天沒有25個小時了。”

 

2000年5月20日,王嘉俊爬上村上的碉樓,意外地發(fā)現(xiàn)距離桃坪羌寨約1500米的一座小山包上似乎矗立著一段弧形建筑。為了弄個究竟,他爬上山頂,發(fā)現(xiàn)原來是兩堵由石頭砌成的弧形墻。兩堵墻相距僅約十幾厘米,從側(cè)面看,就像兩匹立著的屋瓦。

 

這是一處什么建筑?是做什么用的?經(jīng)過反復(fù)調(diào)查和實驗,王嘉俊認定:這個突兀于小山包之巔的奇怪建筑正是使桃坪古堡免遭侵犯的謎底“桃坪安全預(yù)警系統(tǒng)”。

 

“這是一處典型的根據(jù)回音壁聲學(xué)原理建造的預(yù)警設(shè)施,用土石壘成的墻體其弧形面正對著桃坪羌寨。”為了證實自己的這一推斷,王嘉俊和妻子一起做了一個實驗。他讓妻子登上碉樓頂層,自己則爬上“預(yù)警臺”,站在弧形墻中間位置,面向千米之外的碉樓大聲喊話,結(jié)果在碉樓頂不僅能清晰地聽到喊話的聲音,就連小聲地說話也能被碉樓頂?shù)钠拮勇犚姟?/p>

 

王嘉俊還對羌寨石碉房歷千年不倒不衰的原因,從溫度、水分、光照等多角度進行了研究,特別是對建石碉房的石材的化學(xué)成分、物理性能、物理強度進行了研究論證,為桃坪羌寨申報文化遺產(chǎn)提供了第一手基礎(chǔ)資料。

 

一個人,默默地埋頭40多年收集、研究羌文化,如今的王嘉俊在當(dāng)?shù)爻闪饲嘉幕瘜<?。作為阿壩州羌學(xué)學(xué)會的理事,他還曾應(yīng)邀參加了四川省歷史學(xué)會舉行的西羌文化研討會。2009年,第七屆中國國際園林花卉博覽會在濟南舉行,王嘉俊被聘為北川園的民俗顧問,在濟南停留了3個月,指導(dǎo)北川民俗園的設(shè)計與建設(shè)。

 

王嘉俊準(zhǔn)備將收集整理的羌族民俗文化、音樂等匯集成書,同時邀請了羌族文化專家撰文,“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十萬字了,名字就叫《聚焦桃坪羌寨》。”他說,這是多年來的一個夢想。

 

文化的“星星之火”

 

離開桃坪羌寨民俗博物館,心中似乎增添了更多的感悟。感動的是,有了像王嘉俊這樣一些民間人士的堅守,我們才能夠有更多的機會,觸摸更多的民俗民間文化脈絡(luò);擔(dān)憂的是,像這樣的一個人堅守,要從更大范圍來保護民間文化珍品,的確有一定難處。

 

像王嘉俊的私人博物館里,光線黯淡潮濕,一件件沾染著文化氣息,充滿民族特色的藏品就這樣被擺放在玻璃柜中或者地上。而收集這些藏品,幾乎耗盡了他個人的財力,已經(jīng)不可能再有更大的能力,給予藏品一個更好的保存和展示環(huán)境了。

 

此外,民間私人博物館還有太多的需要。最直接的是,需要專家指導(dǎo),需要一整套博物館運行管理知識。它像一點微弱的光芒,是需要更多的人來“護駕”的。

 

怎樣的民間私人博物館才夠得上是一個合格的博物館呢?館藏如何確保真假?如何給藏品提供更好的展陳和管理?從個人到社會各個層面,如何攜手共同為文化傳承努力?而今,民營博物館如雨后春筍,卻或多或少面臨這樣那樣的問題。不過面對困難,我們慶幸,民間還有王嘉俊這樣的文化有識之士。

 

文化的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祈愿王嘉俊們的“星星之火”,一路點燃更多人的熱情,共同前行,照亮我們對民族民間文化保護與傳承的道路。

 

 


【編輯:成小衛(w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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