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2017年收關只剩兩個星期的時間節(jié)點，中國近代書畫家齊白石作品《山水十二條屏》在北京保利夜場拍賣會以約合1.42億美元的成交價，闖入全球藝術品“一億美元俱樂部”，成為迄今為止唯一上榜的亞洲藝術家。
在此之前，該俱樂部共有33件繪畫作品和2件雕塑作品（納入CPI和通脹率調整計算，下同），藝術家成員諸如倫勃朗、莫奈、梵高、塞尚、高更、克林姆特、畢加索、德庫寧、波洛克、羅斯科等，星光熠熠，無一例外都是西方美術史的坐標人物，也是半個世紀以來縱橫歐美藝術品市場的硬通貨。至于上個月才剛剛被中東買家以4.5億美元俘獲的《救世主》，空降俱樂部頭把交椅的達芬奇，更凸顯文藝復興巨匠在世界范圍內(nèi)的影響力。
一億美元倶樂部
而中國藝術品拍賣市場起起伏伏發(fā)展二十多年來，雖說增速可謂一騎絕塵，但即便是在數(shù)字泡沫最盛的2011年——中國一度以超四成的全球藝術品市場交易份額“遙遙領先”于美國和英國，也尚未真正打破過歐美主導了兩三百年之久的全球頂級收藏秩序。這一秩序的建立，既關乎世界藝術史的話語權，更檢驗一個藝術品市場的結構配置是否均衡，鑒定評估是否規(guī)范，學術研究是否嚴謹，信用體系是否完備。觀察《救世主》成交之前的市場數(shù)據(jù)不難發(fā)現(xiàn)，全球最貴藝術品排名前六位都是在最近幾年里通過私恰等渠道完成交易，而非單一拍賣形式，即可說明藝術品市場的信心指數(shù)與健全機制的緊密關聯(lián)程度。
2017年歲末，攜《山水十二條屏》加入的齊白石，在他前面有雷諾阿、弗蘭西斯？培根和賈科梅蒂，緊隨其后的是蒙克，排名全球第20位（若單計拍賣成交結果，則位列第8）。當一億美元俱樂部里史無前例地出現(xiàn)東方面孔，或許也是亞洲新興資本與機構藏家試圖建立市場新秩序的某種前兆。目前，該作品的后續(xù)交割狀況尚不得而知——在中國藝術品拍賣史上成交價格最高的幾件作品里，至今仍有買家未清款項導致交易擱置的案例，不止是書畫，也包含其他類別標的。此外，學術界圍繞齊白石這套1925年創(chuàng)作的書畫作品，能否代表藝術家本人或是其他中國藝術家的巔峰成就率先進入一億美元俱樂部的討論，也可留待時間檢驗。
此舉重大意義在于，捅破了國際收藏頂層的窗戶紙，以及未來可能引發(fā)的連鎖反應。
12月17日，注定是一個不尋常的周日，《山水十二條屏》開槌當晚，保利拍賣負責人趙旭曾向媒體透露：“競買的幾乎全是國內(nèi)藏家，有近十個人辦理了競買該作品的特殊號牌，這些藏家?guī)缀醵加凶约旱拿駹I美術館。”而舉牌至最后一刻的買家，也被官方證實來自中國內(nèi)地。
民營美術館全面落地
這段關于買家構成的表述，實則還傳遞了另一個關鍵信息：民營美術館。半年前，我曾在《中國藝術品市場新拐點到來了？》一文中預測，經(jīng)歷了長達5年的調整期，藝術品若能在滿足收藏、投資的基本功能外，解決金字塔尖購買群體對于抵押、融資、提升影響力等緯度的訴求，將會是市場新一輪上漲拐點到來的關鍵。從2016年秋拍出現(xiàn)回暖跡象開始，雖然市場中堅力量疲軟的問題未見緩解，但各主要指標拍賣行在2017年秋拍刷新的多項拍賣紀錄，創(chuàng)下2012年以來中國藝術品拍賣市場的單季最高成交額，無疑進一步驗證了這一趨勢判斷。究其驅動因素，陸續(xù)返場的民間資本功不可沒，而集中選擇民營美術館項目發(fā)力，已成為民間資本提升企業(yè)品牌形象和獲取政府政策傾斜的最佳途徑之一。
以劉益謙與王薇夫婦經(jīng)營的龍美術館為例，依靠在國際藝術品市場高打高舉所累積的文化品牌知名度，僅用5年時間，先后在上海浦東區(qū)、徐匯區(qū)設立了兩座標志性場館，并將分館成功復刻至另一座直轄市重慶，位于華中地區(qū)要塞的武漢分館也在建設當中，雙量并重的擴張速度，已然成為中國民營美術館建設的當代范本——當各地政府不斷加大對文化產(chǎn)業(yè)的政策供給力度以響應中央號召時，藝術品顯然成為以小搏大的資本運營工具。到2017年，更多的重量級民營美術館相繼建成，標志著中國民間資本全面落地藝術行業(yè)的大幕拉開，堪稱該年度影響力最為深遠的集體藝術事件。
曾于2016年末的保利秋拍夜場以超過3億元人民幣買下元代任仁發(fā)《五王醉歸圖卷》的蘇寧環(huán)球集團，憑借不到兩年時間在拍賣市場斬獲超過十件單價破八位數(shù)的古代及近現(xiàn)代中國書畫作品，順理成章地成為此輪民營美術館建設新浪潮的領軍企業(yè)之一。
11月25日，籌建數(shù)年的蘇寧藝術館落成之時，也正式揭開了多件創(chuàng)造拍賣紀錄的藝術品最終歸屬：從元代吳鎮(zhèn)《野竹圖》、趙雍《前浦理綸圖》，清代王翚《仿宋元山水巨冊》、袁江《蓬萊仙境十二條屏》，到近代張大千《羲之換鵝圖》、傅抱石《鄭莊公見母》和《風光好》，足見蘇寧藝術館在古代及近現(xiàn)代書畫領域的縱深布局。據(jù)蘇寧環(huán)球集團董事長張桂平介紹，首展包括15件國家一級文物在內(nèi)的400多件藝術品，只是企業(yè)收藏的一小部分，目前蘇寧藝術館的整體館藏已達3000件。
作為南京企業(yè)家代表，張桂平并未將新館建在家鄉(xiāng)。在他之前，曾有另外一位南京著名收藏家、天地集團董事局主席楊休的長風堂博物館，便坐落在南京市中心玄武區(qū)。張桂平此番選擇了更具國際視野的上海，為蘇州河畔添加了一處文化新地標。
與張桂平一樣將企業(yè)民營美術館落地上海的，還有澳門寶龍集團董事長許健康。
就在齊白石作品進入一億美元俱樂部當晚，另一位中國近代藝術家李可染的作品《韶山革命圣地毛主席舊居》也以1.78億元高價成交，據(jù)傳買家正是寶龍集團。當然，真正令寶龍在中國藝術品市場聲名鵲起的舉動，是其在市場低迷之際以1.29億元競得黃胄《歡騰的草原》，也是2013年度全球唯一一件過億元成交的中國書畫作品。此外，2016年末以1.96億元拍下的齊白石《咫尺天涯山水冊》，時列史上第二拍賣高價的齊白石作品，也令寶龍再度回歸輿論中心。
占地面積達23000平方米的寶龍美術館于11月18日舉行了開館儀式，成為上海閔行文化公園內(nèi)首家開業(yè)的文化機構，其中“一號展廳”的螺旋上升長廊與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頗為相似，白色的圓形展廳成為開幕當天觀眾自拍出鏡率最高的景點。與蘇寧藝術館側重古代與近現(xiàn)代書畫不同，寶龍美術館的觸角還延伸至當代藝術，透過“尋脈造山”的主題，展出了包括蔡國強專門為其打造的《天梯》在內(nèi)，近百位當代藝術家的300多件藝術作品，涵蓋繪畫、書法、雕塑、影像等多種媒介。
與早年部分商業(yè)地產(chǎn)以美術館之名“圈地、蓋房、要政策”的粗放經(jīng)營不同，以蘇寧和寶龍為代表的企業(yè)，通過專業(yè)場館和持續(xù)性展覽，將過往秘不示人的藝術收藏面向公眾傳播普及，更多地承擔起全民美育的社會責任。而上述兩家的案例，僅僅是2017年中國民營資本全面落地藝術行業(yè)的一個縮影。在即將翻頁的2017年，還有許多類似積極的強烈信號在釋放，同樣以下半年為例：
9月20日，從溫州走出來的民營企業(yè)家鄭好在上海創(chuàng)建了亞洲第一家“夜間美術館”昊美術館，每晚10點閉館的新舉措，令市民及學生在工作學習日參觀藝術展成為可能。開館展“宣言：朱利安？羅斯菲德”，是這位德國影像藝術家近年來在中國舉辦的最大規(guī)模個展，也體現(xiàn)了該館國際策展團隊的專業(yè)水準。
9月25日，華誼兄弟傳媒集團董事長王中軍的松美術館在北京順義低調開張。這里曾經(jīng)是他的私人馬場，場館周邊挺立著199棵古松，在狹長的院落延伸舒展，借用中央美院院長范迪安在現(xiàn)場的一句話形容，觀眾走進美術館的過程體驗，就像是一幕唯美的電影長鏡頭。開館首展“從梵高到中國當代藝術”，明星展品是王中軍收藏的幾件印象派及現(xiàn)代藝術大師杰作，如2014年以6176.5萬美元買回的梵高《雛菊與罌粟花》，2015年以2990萬美元拍下的畢加索《盤發(fā)髻女子坐像》等。當然，主體陳列多為他早期收藏的中國20世紀學院藝術及85后當代藝術精品，五六年前，我曾在其銀泰中心高層公寓的家里見過部分佳作。
10月25日，第四屆嘉德？典亞藝術周（GFAA）在位于王府井大街一號的嘉德藝術中心開幕。中心毗鄰中國美術館，與故宮博物院并構文化黃金三角區(qū)。在這座由德國知名設計師奧雷？舍人（Ole Scheeren）全新打造的大樓里，集合了藝術品展覽、拍賣、倉儲、公共教育和酒店會議等功能，作為北京市東城區(qū)政府重點推進的文化建設項目，極有可能成為下一個首都文化新地標。嘉德藝術中心的實際運營和管理由泰康人壽第一大股東嘉德投資控股負責，掌門人寇勤，此前曾擔任嘉德拍賣高管長達20余年。9月某一天，我到試運營期間的嘉德藝術中心參觀，記得抵達大樓頂部時，寇勤抬起右臂指向東面的北京第一高樓，528米高的中國尊，難掩激動地說：“建設中的泰康人壽新樓就在它的附近，未來，泰康美術館將會在CBD落成。”
2017年，新的民營美術館不斷落地，原有的民間非盈利藝術機構也開始透過一系列學術建設和創(chuàng)意策劃，加快改革和建設步伐：作為今典集團旗下的藝術產(chǎn)業(yè)，同時也是中國最早規(guī)范化運營的民營美術館之一，2002年成立的今日美術館，在7月17日全新推出“未來館”，將裝置藝術、實驗音樂、空間交互等前衛(wèi)藝術門類面向公眾開放；投入數(shù)億元經(jīng)費建設、2015年對外開放的天慶博物館，在2016年末入選甘肅省第一批文化遺產(chǎn)名單后，2017年繼續(xù)追加收藏預算，天慶房地產(chǎn)集團總裁兼博物館贊助人韓慶6月才以1.87億元競回傅抱石《茅山雄姿》，12月又以1.91億元斬落元初書法家趙孟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武漢光谷聯(lián)合集團董事長黃立平2014年創(chuàng)立的武漢合美術館，繼上一年度的方力鈞個案研究，在12月1日又推出了藝術家徐冰同名大展，這也是徐冰藝術創(chuàng)作30多年來作品首次在中國完整呈現(xiàn)。
在過去的一年里，除了美術館建設熱潮，也有緊盯藝術品一級市場的民間資本開始行動，加強與地方政府的溝通合作，紛紛搶灘藝術博覽會高地。比如12月8日在北寧公園啟動的首屆“藝術天津”博覽會，發(fā)起人是福萊特投資管理集團總經(jīng)理李云飛；再如計劃2018年登陸北京的ART 021藝術博覽會和登陸成都的ART CHENGDU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背后運作力量也都以民間資本為主。
可以預計，如果國際經(jīng)濟低迷、投資渠道狹窄的狀況在未來一年里持續(xù)，還將會有更多民營資本選擇將藝術品作為企業(yè)投資、風險轉移的重要資產(chǎn)配置手段。即意味著2018年，更多民營資本嘗試進入藝術品市場，而民營資本借助美術館或博覽會等公益項目布局藝術行業(yè)的做法，或在幾年之內(nèi)趨向常態(tài)化，并由此倒逼中國藝術品市場的結構調整和升級轉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