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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古典音樂攝影師克萊夫·巴達:攝影讓我觸摸到音樂的靈魂

來源:外灘畫報 作者:劉旭陽 陳伊昕/實習 2012-05-31

照片提供/ 克萊夫·巴達、“藝述英國”

 

穿過上海音樂廳曲折的回廊,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在空曠中響起。英國當代最著名的古典音樂、舞臺表演攝影師克萊夫·巴達向記者講述了他近半個世紀以來用攝影詮釋音樂過程中的各種收獲與奇遇。這位被著名鋼琴家、指揮家弗拉基米爾·阿什肯納齊譽為“最出色的攝影師”,于近日攜其作品來到中國,作為“藝述英國——英國藝術(shù)及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節(jié)”的重要活動之一,在“EXPOSURE! 克萊夫·巴達攝影回顧展”中向中國觀眾展出。

 

“為音樂家拍照并不容易,他為我們拍照是我們的幸運。”阿什肯納齊的話一點都不夸張。那些和克萊夫·巴達合作過的藝術(shù)家,總會和他保持親密的私交:杜普雷在告別舞臺后,仍然是巴達一家餐桌上的???;他們家里的那架鋼琴,曾被阿什肯納齊和巴倫博伊姆彈過;多明戈戲稱巴達的三個兒子是“三個國王”,因為男孩們的名字分別是亨利、喬治和理查——英格蘭歷代國王的名字。

 

在往來談笑的藝術(shù)界名流里,梅紐因是克萊夫的忘年交和精神導師。1969 年,他是剛起步的年輕攝影師,受EMI 委托去拍一組梅紐因的照片。登門拜訪那天,剛巧梅紐因準備去錄音棚錄制節(jié)目,正在家里練琴。24 歲的攝影師誠惶誠恐地問已經(jīng)名滿天下的小提琴大師:“你不介意我看你練習,順便拍幾張你練琴的照片么?”梅紐因回答:“當然不介意。”回憶起這個場景,克萊夫·巴達總是很激動:“梅紐因就在我面前,專注地拉著琴,仿佛那是一場只有我一個觀眾的音樂會。”后來,他一次次跟梅紐因出入艾比路的錄音室、倫敦南岸的藝術(shù)中心和巴比肯音樂廳,用鏡頭追隨了小提琴家職業(yè)生涯的華彩段落,也陪伴他走向生命的黃昏。他和梅紐因的友誼持續(xù)了30 年,直到后者以83 歲高齡去世。那30 年里,公眾所看到的梅紐因的靜態(tài)影像,幾乎都出自克萊夫·巴達之手。“我們從不商量他該以什么樣的姿勢出鏡,你們在照片里看到的他的溫潤和儒雅,每個瞬間都是他誠實的流露。他唯一的一次擺拍,是在80 歲生日那天,在他家里,我為他拍下這幅側(cè)影,是我們友誼的紀念。”

 

有一次,魯賓斯坦來演出,一家雜志請巴達去他在薩沃伊酒店的套房給他拍照。“魯賓斯坦打開房門,只有他一個人,他說:‘你來了我真高興,我特意花了很長時間為你做了一個頭發(fā),剛剛弄好。’你知道,我很莽撞的,我當時說,我完全看不出來。因為我一直看到他一頭白發(fā)。而他說:‘不不不,我的頭發(fā)實際上到這里,有這么長,但我想了一個法子,把它們弄到頭上面,然后就用發(fā)膠噴,你看??’過了幾天我在給他和巴倫博伊姆錄制協(xié)奏曲的現(xiàn)場拍照,忽然他伸手到一個小袋子里,拿出同一罐發(fā)膠開始噴鋼琴琴鍵。我問他為什么把發(fā)膠噴在琴鍵上,他說:‘啊,你知道,我92 歲了,我的手干得就像紙一樣,而我發(fā)現(xiàn)發(fā)膠有點粘,所以這樣我就能更好地控制琴鍵了。’”

 

克萊夫·巴達總結(jié)他40 多年的心得,頭一句話是:給藝術(shù)家拍照,技術(shù)并不是第一位的。藝術(shù)家也是尋常人,他們不是怪物,不見得比街上的路人難打交道:“其實做這份工作,不是拼你有多高深的攝影技巧或人際交往技巧,你要很了解你拍攝的對象,以你的理解和熱愛換得他們的信任,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像呼吸空氣一樣習慣彼此的存在,他們會忘了鏡頭,忘了拍攝。”他的工作地點不是攝影棚,而是樂團的排練廳、音樂學院的琴房和排練中的劇場。他送給年輕同行一句忠告:如果你覺得拍攝對象不夠配合,那是因為你不夠了解對方,因為你不夠尊重對方。

 

BBC 的音樂制作人格萊姆·凱伊曾經(jīng)如此評價巴達:“他的照片總是有一種令人驚嘆的坦率。比方說指揮家,他們的眼神、姿勢的角度,是沒辦法擺拍或者事先計劃好的。像克萊夫這樣的人不多。他熱愛音樂,熱愛歌劇,熱愛他的工作。他的攝影作品里洋溢著特殊的活力。因此,藝術(shù)家們很快了解到他也是一個藝術(shù)家,從而使合作有了平等的感覺。他們知道這個人很重視和理解他們,飽含熱情,了解相關(guān)背景,并一直沉浸其中。”

 

B=《外灘畫報》

C=克萊夫·巴達(Clive Barda)

 

B:在你看來,攝影與音樂有著怎樣的關(guān)系?

 

C:對我而言,二者互為給養(yǎng)。它們聯(lián)系緊密,以至于你很難放棄兩者中的任何一個。在拍攝時,我試圖把自己完全沉浸在音樂中,一方面這可以讓我拍更長的時間,因為我完全地專注在音樂中,另一方面,我可以理解我面前即將發(fā)生些什么。比如拍小提琴,你臉上的表情,你運弓的方式,完全取決于你在演奏的音樂是怎樣的音樂。這樣我才對眼前正在發(fā)生的事情更有把握。

 

B:面對性格各異的音樂家,你是如何與他們相處、如何工作的?

 

C:一開始,我要尋找我的創(chuàng)作靈感。拍攝一張照片前,首先你要對拍攝對象產(chǎn)生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這樣才能通過你喜愛的照相機,拍出你喜愛的音樂瞬間。我只有在即將溺死于音樂之海的那個瞬間,才能發(fā)揮出最好的狀態(tài),拍攝出讓人欣喜的鏡頭。有些音樂家異常敏感,另一些則討厭陌生人在身邊,當然也會有一些人對攝影師淡然隨和。隨著經(jīng)年累月地拍攝音樂家們,我一直在不斷積累與他們合作的各種經(jīng)驗,而歐洲的音樂家們對我和我的作品也愈加熟悉和認可。當然,也曾出現(xiàn)過一些糟糕的事情。有一次,弗拉基米爾·霍洛維茨到倫敦演出,那好像是他多年來第一次離開莫斯科在外演奏。當時,他的身邊圍繞的都是他自己的人,私人醫(yī)生、私人廚師等等。我對能否拍攝他的演出感到很憂慮。第三天,他在倫敦的皇家節(jié)日大廳召開了一次記者招待會,允許攝影師拍照。你可以從后來的照片中想象到當時的情景,他面對一大群攝影師的鏡頭神游天外。這種照片似乎很容易獲得,可是當你一個人的時候,如何保持冷靜,捕獲音樂家們在演出中表現(xiàn)出的最震撼人心的若干瞬間,才是真正的考驗。否則,相機的“咔嚓”聲,就好像獵人的槍聲,驚飛了音樂的精靈們,這是非常掃興的。比如有一次,我拍攝鋼琴家阿瑟·魯賓斯坦時,一個媒體記者也跟著進來,砰、砰、砰拍個不停,結(jié)果影響了魯賓斯坦的演奏,他停下來,嚴禁我們繼續(xù)拍照。我等了一個晚上就為了拍攝一兩張精彩的照片,而最終一無所獲。這一切都拜那個莽撞的門外漢所賜,響個不停的快門聲惹惱了對聲音極其敏感的音樂家,最后連我也沒得拍。所以,拍攝音樂家其實是一件需要非常小心謹慎的工作。

 

B:拍照的時候是完全根據(jù)自己的喜好來拍,還是需要一些特殊的技巧?

 

C:技巧顯然是需要的,技術(shù)也會隨著經(jīng)驗慢慢增長。我剛開始搞攝影時,當時的技術(shù)和現(xiàn)在相差非常多。但我覺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攝影和眼前發(fā)生的事情聯(lián)系起來,正如我拍《歌劇魅影》,最重要的不是我的攝影技術(shù),而是我對于我的拍攝對象有著極大的熱情。這就好像生孩子,孩子生出來以后,你的所有關(guān)注點會在孩子身上,而會忘掉生孩子的過程。所以,對于拍攝者而言,熱情顯得尤為重要。當然,還是需要一定的運氣。

 

B:你拍攝過的最困難的作品是什么?

 

C: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拍《玫瑰騎士》這部歌劇時,索爾蒂不讓拍,也許是我生涯中最困難的一段,但是這個“難”不是指攝影技術(shù)上的難度,而是說要在一個比較遠的位置拍攝,何況又是和這樣一位讓人神經(jīng)緊張的指揮大師一起合作。現(xiàn)在的劇院因為舞臺背景燈光技術(shù)越來越先進,也越來越復雜,我感覺舞臺上的燈光要比起以前暗了很多。大家熟知的《歌劇魅影》,我很有幸從這部劇首演開始一直拍了21年。其中有一個著名的場景,那個幽靈住在巴黎歌劇院的地下河,要坐船穿過河到達他住的地方。有一張1986年我為該劇的世界首演拍的照片,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場景,有燈光,有煙霧,有水,這張照片在當時的攝影技術(shù)條件下應該是一張完美的照片,包括演員的表情也非常到位。但是多年之后我們想重現(xiàn)這個場景,卻再也拍不出來了。另一部是歌劇《指環(huán)》,演員靠在一堵寬大的墻上,有一個巨大的光柱。我拍了這個場景很多次,但是再也沒有能重現(xiàn)那種感覺。所以攝影不光是在技術(shù)上有難度,有時候還要有一點兒運氣。

 

B:你如何平衡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你最喜歡的音樂是什么?

 

C:平衡工作和生活對于我而言一直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因為技術(shù)的革新,我必須花更多時間去處理那些照片。但是因為我不僅喜歡音樂,也喜歡攝影,所以這份工作不僅滿足了我自己的興趣愛好,同時這也為我提供了更多的機會去看我喜歡的音樂劇和演出。這也就是我為什么建議大家把自己的愛好和攝影結(jié)合在一起,因為即使是非常努力地工作,你也不會感到疲倦。關(guān)于我最喜歡的音樂,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因為我喜歡的音樂有很多。至于最喜歡的,這完全取決于我當時的心情和狀態(tài)。就比如我現(xiàn)在想聽舒伯特,一會兒就又想聽聽馬勒的交響曲。興趣是個流動性的東西。我個人很喜歡瓦格納,很高興他的作品即將在倫敦皇家歌劇院復排,今年9月我將會去拍攝這次的制作。我十分期待。而對我個人來說最有意義的曲子,當屬舒伯特的《即興曲》。因為42年前的某一天,我和我太太第一次約會,約會結(jié)束回來后,我就放了這首曲子。后來,我和太太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希望這次展覽可以點燃更多人心中對于攝影的熱情,走進古典音樂的世界,那樣的話我會更加高興。

 

B:我看到你也在用數(shù)碼相機。隨著數(shù)碼時代的到來,人人都在拍照,對于職業(yè)攝影師來說,這意味著什么?

 

C:我以前也用膠片相機,后來開始用佳能,現(xiàn)在在用尼康??蔁o論你手里的相機是數(shù)碼還是膠片,是專業(yè)機還是卡片機,價格是高是低,照片的好壞,取決于取景框后面的眼睛和大腦,和照相機沒有關(guān)系,因為它只是按照你給的它的指令去辦事。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大部分人沒有自己的想法,完全把原本屬于自己的權(quán)力交給了照相機。拍照變成了照相機的工作,他們仿佛成了照相機的附屬品,并不知道自己想拍些什么。什么是好的照片,就是那些你一看到就會立刻被畫面上那些精彩的人或者事所吸引,忘記去懷疑它們是由什么機器或者鏡頭拍攝的照片。

 

 


【編輯:湯志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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