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訪人:藝術家 符曦
采訪人:99藝術網記者---劉丹放
采訪時間:2009年5月10日
劉丹放:符曦老師您好,非常高興今天能夠走進您的工作室,想請問一下,您是什么時候搬進藍頂藝術區(qū)的呢?
符曦:03年吧。
劉丹放:也就是說藍頂剛剛建好您就過來了?
符曦:第二年。
劉丹放:您在這個環(huán)境里進行創(chuàng)作,有什么對你們有利的地方呢?
符曦:我覺得那么多朋友一塊創(chuàng)作,經常在一塊交流信息,在創(chuàng)作上也是互相促進。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也很好玩,因為藝術是一個很孤獨的工作,你一天到晚都是一個人面對畫布,有那么多的朋友,畫著畫著累了,就到隔壁去喝喝茶、聊聊天,挺好玩的,各個方面都是挺有意思的。
劉丹放:在和他們交流的過程當中,您個人的藝術、想法或者是藝術創(chuàng)作上面得到一些什么樣的提升呢?
符曦:我覺得任何行業(yè),交流都是很重要的。有的時候,也許別人的一句話,一個態(tài)度或者一個什么觀點。會讓你思考他為什么會這樣想,這總是給你另外一個參考點。
劉丹放:有些人可能會出現(xiàn)一種情況,彼此之間交流過多,好像在畫面當中的一些感覺相同之類的,您覺得這種現(xiàn)象對藝術家來說應該怎么避免?
符曦:也有這種情況,就像以前我在讀書的時候,有幾個人經常在一塊畫畫,什么都在一塊。最后出來畫的都一樣,有這樣的情況。這個當然是首先要避免的問題,交流是一方面,但是你始終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能交流完了你和人家想的一樣了,就違背做藝術的基本規(guī)律了。
劉丹放:您剛才談到做學生的時候,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大學里面一些學畫畫的同學們,很多都有這種撞的情況。我看到在川大外面有一些學生自己租的工作室,因為經濟原因,他們基本上就是兩個人一個工作室,但是他們在一起的那兩個人,作品的感覺看上去就是一個感覺。我知道您也在川大做繪畫系老師,您覺得這種情況,應該怎樣引導同學們去避免這種情況呢?
符曦:有一個成長的過程。在他們的學習當中,可能有的時候是不可避免會出現(xiàn)這樣的問題。比如我們都對一個什么問題感興趣,那個時候就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沒有必要說完全不能畫得一樣,過了那個階段自己的構成就不一樣,自己對問題的思考也不一樣,慢慢地就會顯現(xiàn)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出來,但是不要太著急。
劉丹放:實際上只是一個過程的問題?
符曦:藝術的成熟還有他慢慢的成長,是有一個過程的。
劉丹放:請您談一下,您從求學到現(xiàn)在的藝術歷程?
符曦:從學習簡歷來說,就是先讀四川美院附中,然后讀油畫,讀了四年。然后畢業(yè)以后就到成都,先做了一些其它的工作,但是自己還是喜歡畫畫,一直都沒有放棄。后來就到了川大藝術學院,當然自己的創(chuàng)作和教學結合到一塊,現(xiàn)在覺得整個狀態(tài)都比較自然、舒服。
劉丹放:我們看到您的作品,像07年那會兒畫的就是比較傷痕的身體,現(xiàn)在您好像在嘗試著畫一些場景的東西,人物比較多一點。好像能看出一些情節(jié)在里面,您是怎樣做到這樣轉變的呢?
符曦:畫人體的題材畫了大概五年左右,在這個過程當中,我也覺得我對這個題材的深度,從思想深度上,從技法上,我都探索得比較多。在這個題材里頭,我覺得還有繼續(xù)往里面做的余地,而且也希望在里頭爭取更加個人化。但是在這個同時,我覺得我自己是一個對很多東西都感興趣的人,所以也常常畫些別的東西。當然反過來說,也應該把很多旁支的東西修剪掉,讓主干長得更加旺盛。但有的時候我就是忍不住別的誘惑,覺得其它的想法也有意思,覺得生活那么豐富,自己內心里頭的東西那么多,不表達表達老是畫單一的東西,就總覺得不夠。
另外這個人體題材相對來說比較符號化一些。它就是一個簡單的人體,當然在那個簡單里面有很多更深厚的東西。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我又很喜歡豐富多彩的圖像。所以我覺得不同的圖像,它有更多的暗喻,或者是不同的圖像組合在一塊,會產生一些不一樣的意思。我就想在我做人體題材的旁邊,試試其它的圖像,更有現(xiàn)當代生活痕跡的那么一種東西,我也試著畫一下。也是我自己的一個興趣。其實藝術有的時候應該放松心態(tài),就像玩一樣。這個東西做一下,那個東西做一下,有的時候你覺得挺有意思,當然你做的那個主干不要放棄,一直可以成長下去。當然旁支那些東西加點進來,沒準兒以后不同支流的東西匯合成一個更宏大的什么東西,我是這樣想的。
當然也不知道未來是怎么樣,但有興趣的正是這一點。你不知道未來是什么樣子,才覺得有趣,覺得是誘惑,也覺得有激情。
劉丹放:您說有那么多您很喜歡的東西,但最后您還是選擇了人體這種語言來表述。其它的東西相對要少一些。您怎樣把這些枝節(jié)很明確地就給消掉?
符曦:繪畫過程當中,很多時候會對一些比較抽象的樣式感興趣,就是帶有很強的實驗性質。有的時候你對某種筆觸感興趣,至于題材考慮得少一點,那么就是純粹筆觸的東西,可能畫一些畫,這個畫更多地是筆觸和色彩之間的一種東西。有的時候你可能對圖像之間放到一塊產生的意義感興趣。就像不同的詞語會放在一塊,會產生意思一樣,但是意義不是明確的。每個不同的圖案,每個不同的讀者,他根據自己的不同的生活體驗、不同的知識結構,他在讀你的畫的時候,會產生不同的想法。你就會對這種圖像的不確定性、模糊性感興趣。
那么有的時候,可能就是純粹我對某種色彩效果感興趣,前段時間我畫的那個畫,就是因為春天來了,那種“綠色”,我覺得那種綠色特別刺激、特別亮。其實我就是對那個綠色著迷,也沒有什么其它的東西。就為了畫這個綠色我找一些圖像,找一些人物什么的來畫畫。其實就是為了一點小小的抽象的東西畫你的畫。也許畫完了,那個里頭有某種東西觸發(fā)了你,或者說這張畫畫完了,但畫完以后總是會沉淀一下什么東西,或者是技術上的,或者是你在情感上的一點什么東西,沉淀下來都有用。也許慢慢地就匯合成將來你藝術里頭的一部分。
劉丹放:從您剛才的談話當中,感覺好像我們成都的文化社會和環(huán)境對您的創(chuàng)作是有很大的影響。包括自然、人文的一些東西。您覺得這個影響落實到您的身上是怎樣的一個情況呢?
符曦:就像丹納的《藝術哲學》說的一樣,不同的地域,對這個地域里頭的藝術肯定是有影響的。比如說北方寒冷,人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在去外去玩什么的,常年都在家里面。那么他在家里面就會深思熟慮,想很多問題。也許北方的這個環(huán)境很荒涼,或者是很粗糙。那么那個地方的人生活在那個地方,他要適應那個環(huán)境,或者說某種方面來說,他要戰(zhàn)勝那個環(huán)境。那么這個環(huán)境那么強,他要戰(zhàn)勝這個環(huán)境,人就更強了。所以北方不管是文學、詩歌,或者是繪畫,你都看得出來,總的來說比較強悍。
像四川、成都這邊一年到頭陽光都沒有什么,都是陰天。我現(xiàn)在就習慣陰天了,一出太陽,我覺得我就像洞里的小蟲子,太陽一曬,我就有要曬死的感覺。覺得陰天好,灰灰的,陰陰的,因為都是陰天,所以你的視覺經驗就不像在晴朗的天空下能看得那么遠,這個環(huán)境都是統(tǒng)一在一層灰灰的東西里面。那么在視覺刺激上面就很弱。環(huán)境對你刺激弱的情況下,你就會更專注于你自己內心的思緒、情感、內在的一些想法。所以四川的藝術家很多作品都是關注自己,或者是沒有從很大、很宏大的角度去探討。我覺得和這個天氣都有關。
包括畫面效果,四川藝術家色彩里面,畫出很強色彩的不是沒有,但總的來說比較少。好多都選擇灰灰的色調,這可能就是環(huán)境對他的影響。
劉丹放:我聽有的藝術家說那種“高級灰”是最美的顏色。
符曦:這個環(huán)境里都是灰的,就是說它的視覺經驗。這個視覺經驗是很重要的,不同地域的人,視覺經驗肯定是不一樣的。這個視覺經驗返過來肯定會影響你畫畫的一些潛在的東西,潛意識也好,或者是什么也好,肯定會有流露的。
劉丹放:剛剛說的環(huán)境,我們剛剛進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藍頂外面一些木料工廠,或者是什么。好像水渠里面也是黑黑的感覺,這種外部的環(huán)境對你們的創(chuàng)作、思考方面會造成什么影響嗎?
符曦:這個倒沒有,這個環(huán)境太小了。你說一個污染的環(huán)境,那個環(huán)境肯定是躲都躲不及,不可能把那個東西拿到畫面上來。當然也有可能有人就會去思考這個問題,思考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污染對人的影響,做一些行為、裝置什么的。
劉丹放:像周春芽、何多苓等一批藝術家就搬到新藍頂去了,好像感覺那邊的環(huán)境更好,不像這邊,這邊的水好質像都是有問題的。
符曦:是啊,他們的環(huán)境挺好的。
劉丹放:你們在這邊也能畫出更好的畫。我們知道成都這邊有很多藝術區(qū),像濃園,最早是老藍頂,然后新藍頂,加上北村藝術區(qū)。好像我們成都的藝術家都在一個集體、群體當中生活、創(chuàng)作藝術。您覺得成都這邊藝術家的群體有什么群體特征?跟國內其它的地方比起來有什么特征?
符曦:有可能還是和地域有關。
劉丹放:體現(xiàn)出來是什么樣的情況?
符曦:藝術上來的反應,四川這個地方真的是人杰地靈。這個東西要做很多的調查,就像社會學一樣要做很多抽樣調查,總結一個什么規(guī)律出來,我還沒有想過去做。
劉丹放:我們知道成都這邊藝術家經常一起玩,晚上一起,白天畫畫又聊天,晚上經常一起喝酒,或者是有什么活動都出去一起參加,這算不算我們群體特征的一些表現(xiàn)呢?
符曦:我覺得到處都一樣。北京那些藝術家,上海那些藝術家,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都是做藝術的,在一塊有共同語言。我覺得倒和群體不群體沒有什么特別大的關系。
劉丹放:還有一個問題,可能你也有所察覺。聽說成都有一些藝術家,好像分了幾個群體,有一種“關系群體”的感覺,你對這個現(xiàn)象有什么看法嗎?
符曦:我覺得這個現(xiàn)象和藝術無關,只是和人類活動的習慣有關。人總是到哪兒都是一群、一群的。根據興趣、愛好,那伙人喜歡打臺球,他們就經常在一塊;那伙人就喜歡喝酒,所以經常在一塊。就是根據生活習慣形成的,這個和藝術無關。
劉丹放:也算是藝術家生活方式里面的一種。下關于這兩年金融危機的問題,剛才也談到了這個問題。這是目前比較廣泛、比較大的問題。您作為成都的藝術家,在這邊有感覺到金融危機對你的影響嗎?具體表現(xiàn)在哪些地方?
符曦:金融危機的影響,我想現(xiàn)在全球都是經濟一體化,全球信息一體化,很多東西都已經是統(tǒng)一的了。作為一個局部來說,不可能整體都變了,局部沒有影響,這也是不合理的。這個世界是多樣的,肯定是有影響的。但是這個影響,可能對有些人的賣畫有一點影響。反過來說,真正對藝術自身來說,應該是沒有什么關系的。藝術就是藝術,經濟就是經濟。當你把作品完成了,藝術變成經濟,進入商品流通以后,它才和經濟的這些東西有關系。要是真正地從內心里頭確認自己是一個藝術家,那么經濟的影響不影響都沒有太大的關系,跟自己畫畫的初衷沒有太大的關系。反而還會去掉很多浮躁,沒有那么多消息,誰拍賣多少,一天那些消息都在影響你,沒有那些消息,會覺得更舒服,畫起畫來更自在。
劉丹放:您是怎么樣看待你們同齡或者是比你們更小的一批比較年輕一點的藝術家,在當代藝術領域里面?
符曦:我想做藝術有自己的特點和個性。一批、一批的怎么說?可能是中國這幾十年發(fā)展得特別快,人和人之間的代溝都很大的。十年以前,大家都沒有想到會去有車子開,十年以前也沒有什么網絡,也沒有什么,這個差別是很大的。就是不同的一代,70年代、80年代,現(xiàn)在90年代沒準兒出來的肯定是有不同的地方,因為從出生以來接受的東西都不一樣。
劉丹放:您怎么看待前幾年很火熱的“卡通畫”,大頭娃娃之類的?
符曦:作為我個人來說,我對那個沒有太大的感覺。我覺得它稍微顯得簡單一點,對于我來說是這樣。但是別人要是喜歡卡通的表現(xiàn)方式,可能他就是喜歡這種簡單明了的表現(xiàn)方法??赡芫褪悄銊偛潘f的一代一代的不一樣。
劉丹放:今天是5月10號,再過兩天就是5•12一周年,我們知道5•12過后,你也捐出了自己心愛的藝術作品,參加各種義賣活動給災區(qū)籌集善款?,F(xiàn)在我們要談到的一個問題,就是關于藝術家的社會責任問題。您認為作為一個藝術家,當面臨這些社會問題的時候,應該以一個怎么樣的責任態(tài)度來面對?
符曦:你說社會責任問題,我覺得應該從兩個方面來說:
第一,關于災區(qū),關于這些問題,我覺得藝術家和普通民眾是一樣的,都有一個責任,就是面對弱勢,面對災難,能出自己的力量都出自己的力量,這是社會的共識。
第二,藝術家的責任感更重要的應該從這方面來看。就是藝術家在從事藝術這個行業(yè),做這個工作,對社會的意義到底在哪里,應該去考慮這個。的確藝術是一個精神的產品,那么這個精神的產品,到底能不能揭示你生活的那個時代那些人的精神訴求,能不能滿足他們的精神需求。我覺得這是一個藝術家更重要的社會責任。
劉丹放在5•12之后,您除了捐獻自己的作品以外,關于幫助災區(qū),您還做了一些什么樣的活動嗎?
符曦:活動就是捐獻藝術作品,然后捐款,其它的活動暫時沒有參加。
劉丹放:你有去過災區(qū)嗎?
符曦:我沒有去。對這種事情我老有點回避,我有點擔心或者是懼怕。就是災難、痛苦這種東西,我老覺得自己可能會承受不了,所以沒有去。因為在電視上看到已經很多了。
劉丹放:我們看到您畫的人體都是很傷痛,感覺遍體鱗傷。
符曦:對這一類東西,我有點覺得自己會承受不了,在逃避。
劉丹放:既然要逃避的話,為什么還要體現(xiàn)在你的畫面上?
符曦:生活畢竟和藝術不一樣,以藝術的方式你可以升華生活,也許你覺得對你有所觸動的東西,可以在藝術上反應出來。會有升華或者是一種變化,或者是透過個人反映出來的那么一種和現(xiàn)實不一樣的東西。
劉丹放:提到這個問題,你心里面好像還是感覺很難過的?
符曦:當然了,這么多人失去了生命,或者是這么人的家園遭到了毀壞,要真實地去體會是很難過的。
劉丹放:這個災難事件,對您的藝術創(chuàng)作有一些什么樣的大影響嗎?
符曦:藝術創(chuàng)作上面沒有。有一句話就是更珍視生命,更珍視時間,更明白自己的責任,爭取作出真正的好作品,就是對社會的責任。
劉丹放:目前您的工作和生活的狀態(tài)怎樣?我們所說的工作就是指您的藝術教學和藝術創(chuàng)作這一塊?
符曦:我現(xiàn)在覺得各方面都挺平衡的,也挺好的。就是在學校里教書,然后藝術創(chuàng)作都是有相互的一個滲透,挺好的。
劉丹放: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有很多人都在說您畫的畫有點像男性藝術家的作品。您對這種說法,心里面是一種什么感受?
符曦:我都習慣了這句話。從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就老是這樣。附中畢業(yè)作品,大學的畢業(yè)作品,他們都覺得挺震憾的。首先表揚我的,能夠想得起來表揚我的第一句話,就說:“哎呀,不像女人畫的,像一個男人畫的,很有力量,很震憾。”都是這種表揚,我都習慣了。我覺得這個表揚只能說不太確切,人們好多東西都是按照習慣的方法來劃分,男人就應該很強悍或者是很剛強的,女人就應該是很弱的,沒有效果的,有那么一個潛意識。但是也不能這么說,比如說音樂,比如說肖邦,他的音樂給你的感覺,他是多么地安靜,或者是多么地深情,你說這個東西是不是都是女性的特點呢?也不是。我覺得在藝術上女人也一樣能夠體會到那種強悍的或者是能夠體現(xiàn)生命爆發(fā)力,生命積極向上的東西,男性的藝術也可以很溫柔,溫柔到極致,或者是很細膩。我覺得不應該簡單地來劃分男性和女性在藝術感覺上的問題。
劉丹放:可能您作品中表現(xiàn)出來的那個感覺會讓人有這種說法,應該是跟您的性格或者是興趣愛好相關?
符曦:可能跟自己的感受有關。我喜歡的東西確實都是比較強烈一點的,我不喜歡太弱的那些東西。我也喜歡很蓬勃向上的,有充沛的生命力的東西。
劉丹放:您所喜好的這些東西在您的作品真的表現(xiàn)出了,非常感謝符老師介紹我們今天的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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