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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愛畫粗壯肉體的雷諾阿

來源:大家專欄 2015-10-23
從印象派開始,所有的畫家都變得坦率起來,雷諾阿是一個明顯的例子。他那為執(zhí)著的熱情所支持、有巨大的才華做保證的一以貫之的坦率,構(gòu)成其繪畫風(fēng)格中最鮮明的部分。走進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華盛頓國家博物館或巴黎奧賽博物館這些地方,會遇見這位畫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與你討論兩件事,一是“肉體”,一是“幸福”,自然都是關(guān)于女人的。雖然除此之外他也畫了不少別的內(nèi)容的作品。


2013年法國電影《雷諾阿》)
 
雷諾阿畫里的裸體女人,總是具有她們特定的體積、重量、密度、溫覺和色彩。她們盡其可能地粗壯,沉重,豐滿,乃至一個個成了龐然大物,簡直要脹破畫框,——換句話說,也就是充滿了畫家自己的夢境罷。雷諾阿很喜歡畫沐浴中或沐浴后的女子,也許她們的確有沐浴的需要,也許只是為了找到赤裸的理由。在《坐著的女人》(1880)、《浴后》(1888)、《擦拭小腿的浴女》(約1910)、《浴女》(1916)中,她們結(jié)結(jié)實實地坐著;而在另一幅《浴女》(1918至1919)中則舒舒服服地躺下,好像偶爾也會有點兒不堪肉體的重負(fù)似的。畫家在87歲時對莫迪里阿尼說:“畫出的女人臀部應(yīng)該像自己的手能觸摸的那樣,有彈性,有質(zhì)感。”他是那么想接近所畫的女人,一直接近到血肉模糊的程度。


(雷諾阿《浴后》)
 
印象派所特別強調(diào)的光與色的關(guān)系,在《陽光下的裸女》(1875)、《背身躺著的裸體》(1909)中,直接呈現(xiàn)為女模特兒身上血與肉的關(guān)系,也可以形容成“內(nèi)在”與“外在”融為一體?;蛟S有人以為雷諾阿在這方面未免渲染過分,覺得那些布滿光斑的裸體一點也不美,但他卻一直是認(rèn)真地、甚至有點虔誠地把這視為美的極致來畫的,他的藝術(shù)從不逾越美的范圍。從這些畫作中,我們多少能夠體會到畫家內(nèi)心的一點躁動,但他不像凡?高那樣無法自控。雷諾阿始終為自己的藝術(shù)所愉悅,從來不會感到痛苦。當(dāng)畫家一度轉(zhuǎn)向“嚴(yán)格樣式”時,他放棄了印象派特定的光與色,同時也放棄了光、色與形相結(jié)合而產(chǎn)生的熱,只想看看肉體更單純的美,那種冷冷的,甚至有點生硬的美。雷諾阿與莫奈不同,對他來說,“對象”始終重于“方法”。


(雷諾阿《陽光下的裸女》)
 
即使雷諾阿把所畫的裸體女人安排在室內(nèi),她們也像在室外那樣,具有一種排除其他一切的傾向,背景仍然僅僅起到填補空白的作用。嚴(yán)格地說她們不是在生活,而是在呈現(xiàn)。她們的臉上經(jīng)常洋溢著一種美麗的癡呆,只是偶爾才露出乖女孩那種興高采烈的神情。有些畫中,她們的頭部與身體的比例明顯偏小,好像用不著它似的。對于生活或人生,她們顯然缺乏深刻的體驗。而在畫家看來,她們無力如此,亦無須如此。她們總是顯得非常愉快,在任何地方都充分享受肉體本身——僅僅因為擁有這肉體,而無關(guān)乎如何使用它——所帶來的幸福。


(雷諾阿《浴女》)
 
而當(dāng)雷諾阿把這些女人安排在特定的生活秩序之中時,無論是《紅磨坊街的舞會》(1876),還是《山坡小徑》(1875)、《游艇上的午餐》(1881),他就毫不掩飾地表現(xiàn)出對那種世俗意義上的幸福生活的向往,而且視之為具有終極價值的東西??梢皂槺闾岬剿切狒[到幾乎是人聲喧嘩的風(fēng)景畫,如《青蛙塘》(1869)、《新橋》(1872)、《格爾尼基海岸》(1883)等,快活的郊游者——不一定是或只是女人——給到處都帶來旺盛的人氣,所以不妨干脆說是世俗生活扯了大自然來當(dāng)它的背景。好像天底下的東西沒有一樣兒不體現(xiàn)雷諾阿的熱情和他那極易滿足的幸福感似的。當(dāng)初《紅磨坊街的舞會》和《秋千》(1876)剛剛面世時,雷諾阿幾乎成了眾矢之的,人們覺得他冒犯了什么,而我恰恰認(rèn)為他其實是在肯定著這世界的固有秩序。這樣的女人及其所置身的環(huán)境,在雷諾阿那兒實際上具有某種象征意義。這時他最能代表一般世俗男人的想法。在這一點上他約略接近于約翰·施特勞斯。說實話,每逢新年音樂會就要聽一遍的后者的音樂,總給我一種腦滿腸肥的感覺。


(雷諾阿《紅磨坊街的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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