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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讓藝術節(jié)回歸藝術

來源:北京青年報 2021-05-08
一年多來,疫情讓全世界的表演藝術遭受了沉重打擊。在中國,近幾年以邀請國際表演藝術作品來華為主要形式的藝術節(jié)展熱潮,被動地歸于平靜。 盡管有種種不便,中國的藝術領域仍然在盡可能充分利用資源逆勢重啟,恢復元氣,在“安全”和“豐富”之間找到平衡。失去了絕大部分“外援”后,是時候展示中國本土的藝術創(chuàng)作水準和藝術節(jié)的運營管理水準了。的確,各地的藝術節(jié)展此起彼伏,通過前些年的國際文化交流,我們學會了更多嗎?辦出了更有吸引力的藝術節(jié)了嗎?如果隨之暴露出了問題,那這個特殊時期也許正是絕佳的反思機會。 日前,在第21屆“相約北京”國際藝術節(jié)高峰論壇上,多位業(yè)內人士就藝術節(jié)展的話題亮出觀點。
法國阿維尼翁戲劇節(jié)
那么多不專業(yè)的人熱衷于干藝術 程輝:當下中國的藝術節(jié)有了很多,這是好事,但也有些不足。比如說,與世界優(yōu)秀成熟的藝術節(jié)比起來,有的專業(yè)性、藝術性和個性明顯不夠,問題出在哪里? 沈偉:藝術節(jié)不是掙錢的商業(yè)機制,不是一個群眾教育的機制,也不是學校教育的機制,它就是把藝術在這個期間展現(xiàn)給觀眾、給當?shù)氐娜?。藝術節(jié)第一重要的是藝術總監(jiān),選到最合適的藝術作品。還有技術總監(jiān),把藝術完成和實現(xiàn)。第三是發(fā)展部門,實際上就是行政、后勤,為藝術總監(jiān)和技術總監(jiān)找到錢,負責跟觀眾接軌的關系以及票房的事情。 易立明:藝術節(jié)最重要的是要保持自己的個性。正如一個演出有獨特的個性和魅力一樣。 在北京舉辦的藝術節(jié)更多是做給中國的觀眾看,中國觀眾、北京觀眾也很希望了解其他國家的藝術形態(tài),應該把有個性的東西介紹過來,而不只是因為它在國際上很有名。比如我們去愛丁堡或者紐約旅游,可以看到表面的市民生活,內在的思想是什么?他們的喜悅和焦慮是什么?這是藝術節(jié)能夠表現(xiàn)出來的。我們本地的藝術節(jié)也要表現(xiàn)我們自己這個城市,我們的人民所關注、所思考的問題。所以,我認為藝術節(jié)最可貴的是保持一種獨特的藝術品位和指向。讓我們這個城市的觀眾能夠有見識,能夠知道全世界在想什么。告訴我你在想什么,這樣就不會產生仇恨。我們很多時候把交流的功能丟掉了,變成了純粹的市場。 藝術節(jié)的藝術總監(jiān)最關鍵,得有自己的藝術品位,得有一個理念,那么多戲選哪部?藝術總監(jiān)不到全世界去看戲,不關心全世界在發(fā)生什么,就可以說辦了一個國際藝術節(jié),你就知道那幾出戲,憑什么是國際藝術節(jié)?那是國際地方藝術節(jié)。 中國的藝術節(jié)的問題是藝術總監(jiān)缺乏權威,總策劃、策劃排在前邊,然后才是藝術總監(jiān),這個事可笑。 于海:要辦好藝術節(jié),怎么跟政府溝通可能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比如搞街游路過主要街道、到廣場上去與觀眾互動,沒有政府支持是不可能的。愛丁堡國際藝術節(jié)那么成熟了,也有政府的支持。 沈林:我第一次去德國的時候,東西德還沒有合并,東德的戲劇比西德的棒多了,西德和西方世界都承認。我們今天熟悉的德國最好的劇團全在東德,西柏林只有一個,就是邵賓納劇院。人民劇院是蘇聯(lián)紅軍幫著重建的,蘇聯(lián)紅軍一去就恢復這個劇院,還拆了柏林納粹黨黨部的紅大理石,來重建被炸塌了的人民劇院前廳。人民劇院本來就是德國工人募捐建造成的,這是一個恢復德國社會主義傳統(tǒng)的姿態(tài)。 往更深說,就是辦文化事業(yè)需要意識形態(tài)的前瞻,做戲劇的人本身要有自己的文化底蘊。 確實,有些政府支持的戲劇節(jié)是不錯的。像布拉格四年展,過去就是由捷克當年的文化部創(chuàng)辦的,到現(xiàn)在也是全世界最有影響的專業(yè)舞臺設計節(jié)。政府支持是好事。我接觸過的藝術節(jié),辦得不好的原因是因為不專業(yè)。 我就是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多不是本專業(yè)的人,不熱愛戲劇的人,不熱愛音樂的人,沒有受過這方面訓練的人,這么熱衷于這個行業(yè)。大家把藝術看得太低了,覺得它門檻低,專業(yè)性不強。其實藝術專業(yè)性很強,但總有人覺得藝術比較容易濫竽充數(shù),別的專業(yè)就不太好混。結果藝術節(jié)受了損失,質量不高。我就是干這個的,我就做這個,當然就做得好;你不是,瞎起哄,當然做不好。 國內是不是沒有好的藝術節(jié)?有。為什么辦得好?第一就是專業(yè),專業(yè)人士干專業(yè)的事情。第二是認真。哪怕有的時候他不夠專業(yè),熱愛,愿意奉獻,也可以。
奧地利布雷根茨音樂節(jié)
要走出去,你不做自己能做誰? 程輝:中國作品要想在國際舞臺上真正站住腳,只是從物理空間走出國門,不算走出國門,要走到對方觀眾的心里面,被對方觀眾認可。我們應該拿什么樣的作品在國際的藝術語境中發(fā)出中國的聲音?不能只是到國外“買”一些版面宣傳,然后回國來,甚至還屏蔽一些批評的聲音,只說在國外如何如何成功,反過來掙國人的錢。 易立明:很多朋友說,我們應該做中國自己的作品,堅持自己。你不做自己,你能做誰?做藝術,誠實去做不就完了嗎?你有多少就做多少。 要走出去,首先是藝術創(chuàng)作的問題,藝術家誠懇地對待自己,還要潤物細無聲,當然也有經濟的原因,沒錢也不行。我早年間做民間戲劇,走過50多個藝術節(jié),沒有代表國家,以自己的身份出去。就像旅游一樣,想出去看,買票去就完了。我特別希望了解別人未來是什么樣子,或者說有些什么事情是別人想到了,我沒有想到,這樣藝術節(jié)就做到藝術啟迪思想的層面了。 沈林:首先需要“自來美”,我就是好。第二,別人的東西也好,成人之美。大家充分發(fā)揚表揚與自我表揚的精神,就是費孝通先生說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有的東西能夠被別的民族接受,有的人家需要熟悉的過程,也許慢慢熟悉了、入門了,可能就喜歡了。關鍵是我們自己看好的東西,拿出去時應該有自信。我相信人類有些東西還是相通的。美國哲學家喬姆斯基注意到一個問題,不同人種總可以學會對方的語言,但是我們不可能通過學習聽懂鳥語、狗語和貓語。人的頭腦里一定有一種機制,我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它存在,使得我們能溝通。我想,文化中一定有一些東西,通過我們的學習,可以從看不懂變成看得懂。 一部戲在好多戲劇節(jié)里出現(xiàn) 程輝:我們談到了如何“走出去”,我還想聊聊“走進來”。如何通過中國的藝術節(jié),或有更多的渠道,讓更多的國外作品綻放在中國藝術節(jié)的舞臺上?我們需要一些什么樣的項目?我注意到一些現(xiàn)象,比如藝術節(jié)同質化,劇目高度相似,重復度高,有的一部戲能在同一時段內出現(xiàn)在好多個節(jié)展里。還有就是特別“扎堆兒”,比如引進了圖米納斯,然后一窩蜂都覺得圖米納斯就是神了,或者因為陸帕就一窩蜂都去追求波蘭戲劇,我們應該有自己的定性。 易立明:我們現(xiàn)在的經濟越來越發(fā)展,但是人不懂得美會出大問題。我們要看更多的東西,不要怕它小,戲劇沒有那么大。中國的歌劇院太多,而話劇是沒法在歌劇院里演的,話劇是親切的交流,思想的交流,情感的交流,戴個麥克風就變成喊口號了。當然有些可以,它就是這種風格。這就導致很多劇院確實不利于戲劇交流。我們什么時候能把這個概念丟掉,知道藝術是什么,藝術是你一輩子生活的組成,不需要花那么多錢,仍然能夠表達那些思想,不需要做那么多,做多了反倒不好。 為什么中國好多藝術節(jié)上的劇目是相同的?還是一句話,要有人負責。一個藝術節(jié)要有定位,有口號,你的宗旨是什么,靠誰去掌握藝術節(jié)的品位。外國院團到了中國就要多演,沒問題,院線安排就好,但不應該都放到藝術節(jié)中,藝術節(jié)應該是全新的口味,展現(xiàn)全新的藝術趨勢,展現(xiàn)不同的思想。 沈林:辦戲劇節(jié)得先搞清楚,戲劇節(jié)到底是件什么事?我從范迪安那兒偷一個說法。范迪安當中國美術館館長時說,辦展覽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告訴公眾、告訴社會,我們這行現(xiàn)在在做什么,它的最高水平是什么,我們的發(fā)展趨勢是什么。我覺得戲劇節(jié)也應該這么辦。國家院團演出、邀請外國團,這些花費得有個交代,得給人好看的東西,所以有義務要把最好的東西給大家看。 1992年去愛丁堡國際藝術節(jié),他們介紹辦節(jié)的初衷,說蘇格蘭是苦寒之地,又窮,除了威士忌酒沒別的。就想改進城市形象。此外,歐洲歷經二戰(zhàn)劫難后要一笑泯恩仇,用什么辦法?音樂。這是初衷。他們要有個單元,把藝術史家認為全世界最好的戲劇作品獻給愛丁堡觀眾看,人類最高的文明成果要給所有人分享,讓普通人民有機會接觸藝術,從中發(fā)現(xiàn)人才。
烏鎮(zhèn)戲劇節(jié)
后疫情設想:不會一下回到以前,因為以前出了問題 程輝:疫情的發(fā)生,導致藝術家的焦慮狀態(tài),那么當疫情過去以后,會有一些改變嗎?作為業(yè)內人士應該怎樣應對? 沈偉:由于疫情的發(fā)生,發(fā)現(xiàn)我們人類社會的結構,或者說運作方式是存在問題的。在這之后人類社會的運作方式會不會有一個大的改變?我不知道多大,但是相信是有改變的。明年、后年的世界會是怎樣的,我也不知道,但我不覺得會一下回到以前,因為以前出了問題,這個世界才呈現(xiàn)這樣的狀態(tài)。 說到藝術與多媒體、網絡的關系,新型媒介只是社會發(fā)展出來的形式而已,電影產生的時候就像我們現(xiàn)在面對網絡世界一樣,戲曲、舞蹈、歌劇,在歷史長河里面會受到它的影響和沖擊,但是并沒有被徹底關閉掉,因為每個藝術表現(xiàn)形式有自己的價值。能吃東西不等于就不需要聞東西??淳W絡,看手機,幾秒鐘、十秒鐘的短視頻,也挺有意思的,不是沒有價值和存在的意義,但永遠不會代替我們的戲劇或者舞蹈或者音樂,因為這些感官在我們身體中永遠存在。新形式來了我們也去擁抱,因為它們都是為我們服務的,人是一個主動者。 田浩江:疫情給我們帶來了一個機會,給我們時間來思考。我們要做好準備,跟疫情爭奪舞臺演出的可能性,爭奪讓我們的藝術家的藝術生命更有價值的空間。我們在紐約,窗戶外面就是林肯表演藝術中心,表演藝術場所、圖書館,全部都關閉了。什么時候可以開?據(jù)說下半年有可能,大都會歌劇院至少要到今年9月份以后才能重啟。我是個演員,我對舞臺的眷戀,坦率地說,是致命的。因為對我們演員來說,沒有舞臺的話藝術生命就停止了。為什么我們要用這段時間來思考和準備?當舞臺重啟的時候,對表演藝術家、劇作家的要求就更嚴格了。因為舞臺的容量更有限,演出的期限更有限,要求我們能夠有更好的節(jié)目、更高的演出水平,應付在疫情錯綜復雜的情況下的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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