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書法：中國書法史的一個高峰

上周北京保利2014秋季拍賣會古畫夜場拍賣中，經《石渠寶笈》著錄的乾隆帝御筆手卷《白塔山記》，以1.01億元人民幣落槌，加傭金成交價為1.1615億元，創(chuàng)造了2014年度中國書畫拍賣價格全球最高紀錄，成為今年內地拍賣市場上首件過億元的作品，另外還刷新了乾隆帝個人作品拍賣紀錄。

上月底，嘉德拍賣成立20年也首次為古代書畫家開設書法專場，20件王鐸書法精品專場拍出了8214萬元；在廣州，華藝國際也首次開辟了“明清翰墨”專場。

一個很明顯的現(xiàn)象是，在藝術品市場深度調整的大環(huán)境下，明清書法無論成交數(shù)量還是成交金額都是一枝獨秀，單件作品屢屢拍出千萬元以上的高價。市場為何如此看好明清書法，此股熱潮還能持續(xù)多久？

明清書法是一個高峰

主持人：明清書法應該是2014年秋拍的一個熱點，特別是在藝術品市場深度調整的大環(huán)境下，明清書法無論成交數(shù)量還是成交金額都是一枝獨秀的。在中國古代書法的藝術長河中，明清書法是否就是書法文化的一個高峰？

陳志平：明清的確是古代書法藝術的高峰，名家輩出。我曾經根據(jù)張?zhí)旃壬摹吨袊鴷ù笫履瓯怼诽峁┑牟牧?，提煉出各個時代的“大事率”(每個朝代所占的篇幅<頁碼>與該朝代的時間長<年>的比率)。結果發(fā)現(xiàn)明清這個時段發(fā)生的“書法大事”是最多的，這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明清時期藝術的繁榮是客觀的事實。當然，明清距離我們的時代相對比較近，傳世資料較多是造成“大事率”偏高的重要原因。

但在實際上，書法藝術真正的高峰應該是在魏晉隋唐時期，唐代以后，書法走上了“歸本于人”和“先文后墨”的道路，書法開始依附于“人”與“文”而在一定程度上犧牲了本身作為藝術的獨立性。

晉人書法的集大成者是王羲之，其子王獻之成就也很高。“二王”以后，歷代高手林立，但“二王”的帖系書法，一直是中國書法藝術賴以發(fā)展延續(xù)的一條主脈。一直到清代碑學興起，對“二王”的帖學傳統(tǒng)是個反叛，書法藝術走上了新的道路。明清書法雖然在整體精神高度上不如魏晉唐宋，但是在取法范圍和視覺效果方面均對前代有所突破。

朱萬章：明末清初是中國歷史上文化非常繁榮的時期之一。中國歷史上有個非常有趣的現(xiàn)象，越是社會動亂，文化就越燦爛，比如春秋戰(zhàn)國時期、魏晉南北朝時期、明末清初時期等等。歷史學家謝國楨就曾經將明末清初稱為中國的文藝復興時期。

明代早期的書法追求一種共性，比如寫得四平八穩(wěn)的館閣體，就是參加科舉考試的敲門磚。到了明代后期很多人并不在乎是否參加科舉，書法更多側重于個性的宣揚和宣泄，所以我們在書法作品里可以明顯看出這個時期作者的個性非常鮮明。晚明很多書法家都是性情中人，無拘無束，不受任何條條框框、清規(guī)戒律的約束，我們從書法上更能看出他們的內心世界。

晚明時期最重要的書法家是董其昌，他不但是書法家，還是山水畫的大家，他的南北宗論對后世畫壇產生了巨大影響。與董其昌齊名的還有一位陳繼儒，董其昌很多書法作品據(jù)說就是由陳繼儒代筆的，他的書法風格和董其昌有異曲同工之妙，他用的材料、筆法以及他的書法所體現(xiàn)的美學趣味和董其昌很相近。

收藏信札的藏家還應該知道，明代后期有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當時的信札都在后面寫個“沖”字。這是什么意思？因為明代后期的人習慣在信札后面寫個“終”字，表示這封信寫完了，后來覺得“終”字不吉利，于是改成了“沖”字，有的直接寫成“左沖”。董其昌比較有個性，他有時寫“左慎”，明末清初另一位書法家王原祁則習慣寫“慎余”。我們如果在拍賣市場看到信札后面有個“沖”字的，一般就是明代后期的信札，這是當時的一個書寫習慣。到了清代中期這種習慣就沒有了。

陳志平：明末清初和晚清民國是書法史上的兩個重要時段。徐渭、董其昌、張瑞圖、黃道周、倪元璐、王鐸、傅山，構成了那個時代書法藝術群星璀璨的局面。特別是傅山的書法，他是在那個天崩地裂的時代繼顏真卿之后把書法的精神高度再次推向歷史高峰的杰出人物。

晚清民國也是一個動蕩的時代，但是這個時期人們的思想很活躍、很自由，一大批仁人志士以國家興亡為己任，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以及后來的孫中山、譚延闿、胡漢民、吳稚暉、于右任等，在繼承以人立本、以文修身的傳統(tǒng)的同時，也揮灑筆墨。他們的作品有些雖然在法度技巧方面有可議之處，但因為這批人很多都是文武兼?zhèn)?、具有剛健的人格以及濟世的情懷，因此這個時期的書壇整體上體現(xiàn)出篤實、明朗、剛健的格調，在一定程度上橫掃了清代以來彌漫于書壇的靡弱氣象。

明清書法家中為何王鐸被追捧？

主持人：在明清書法的這一波熱潮中，有一位書法家的作品備受追捧，他就是王鐸。中國嘉德拍賣成立20年，今年秋拍首次為古代書畫家開設書法專場，20件王鐸書法精品專場拍出了8214萬元。為什么王鐸這么受歡迎？

朱萬章：王鐸的書法以行草書為主，與他齊名的還有另外一位草書大家傅山。傅山是個多才多藝的書畫家，書法、繪畫、音樂、詩詞甚至醫(yī)學，樣樣精通。廣州華藝國際這次秋拍有一幅王鐸的《仿米書陳思王三頌》。這幅作品的風格特別像米芾的《苕溪詩卷》?！盾嫦娋怼肥敲总赖拇碜?，所以這件作品是王鐸仿米芾的典型作品。

陳志平：晚明的草書寫得特別狂放，傅山、徐渭、王鐸是其代表。明代書壇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大字崛起，這也與明代重視禮教有關，經常立牌坊、給封號、題字，大字書法開始流行。因為晚明的時代特征是張揚個性，大字很有視覺沖擊力，高堂大軸是對傳統(tǒng)的手卷式欣賞的一種突破。

晚明的書家各有特色，徐渭本身是個天才，王鐸比較刻苦努力，傅山的特性是傲岸倔強。雖然現(xiàn)在收藏界對王鐸的作品比較推崇，但如果論明清時期最偉大的書法家，我覺得不是王鐸，而是傅山。

書法家之所以偉大，除了字要寫得好，字背后的精神力量也是非常重要的。明清書法的精神力量是不如魏晉隋唐時期的，但傅山是個例外。明朝滅亡后，王鐸在清朝當官，傅山不愿意當官，寧愿躲進山里當明朝遺民，做精神領袖。所以我說他是明末清初具有高貴血統(tǒng)和獨立人格的一位書法家，人格力量才是書法的根本。

王鐸的字寫得的確功深力到，但這種技巧法度完備的背后是一種“炫技”，老子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就是這個意思。

主持人：但市場的選擇經常都不是以藝術為第一要素的，可能王鐸作品的存世量比傅山的多，有足夠的作品，才有人愿意在資本市場上進行運作。

陳志平：傅山和王鐸誰更偉大？對這個問題的認識肯定是言人人殊。

如果拋開其他的因素單論書法，我覺得王鐸的書法水平還是很高的。他把王羲之的結字、用筆都發(fā)揮到了極致。此外他還吸收《閣帖》中的刀刻因素，以勁健方折的用筆，對二王的精雅書風進行了一番改造，因此他學王與元代的趙孟頫學王迥然有別。傅山也學《閣帖》，但是他的作品圓多于方，一片神行，點畫遒盤曲折，大筆鏜鞳，不計工拙。王鐸以方逞其雄，而傅山則以圓求逸，氣格遠在王鐸之上。

王鐸的作品目前在市場上的確賣得比較貴，因為他的作品存世量多，更重要的是，他是“在朝”的人，而傅山是“在野”的，從傳播學的角度考慮，王鐸的知名度高、作品多，這些都是他比傅山好運作的原因。

主持人：清代書法現(xiàn)在最受歡迎的是皇帝的書法，今年秋拍唯一一件過億元的拍品，就是乾隆親筆御書《白塔山記》，在北京保利以1.01億元落槌，創(chuàng)造了今年全球中國書畫拍賣的最高價。

陳志平：雖然清代的“碑學”能夠在“帖學”之外別開生面，但嚴格來說，清代的書法是不如明代的，沒有明代的主體性精神，清代書法整體呈現(xiàn)的是一種“萎靡”狀態(tài)。乾隆的書法受到追捧一點也不奇怪，這不只是一個藝術的問題，更是社會學和傳播學的問題。

江南四大才子書法贗品很多

主持人：受影視節(jié)目的影響，古代書法家最著名的當屬明代江南四大才子：唐伯虎、祝枝山、文徵明、徐禎卿，他們的書法作品現(xiàn)在時不時地出現(xiàn)在拍賣市場上，但聽說贗品很多。

朱萬章：明代中期的書法主要集中在吳門地區(qū)，也就是現(xiàn)在的蘇州地區(qū)，江南四大才子又稱“吳門四才子”，理論家王士禎就說了：“天下書法盡歸吳。”蘇州就是明代中期的書畫重鎮(zhèn)，它不僅產生了吳門畫派這樣一個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畫派，同時也產生了文徵明、祝枝山這樣一批書法大家。

明代中期的書法以行草書為主，書體比較多元化，無論是行書還是草書，風格都比較奔放，個性比較突出。

主持人：歷史上祝枝山有不勝枚舉的趣事軼聞，因此在《三笑》、《王老虎搶親》等眾多戲曲藝術作品中他都是以一種詼諧的角色出現(xiàn)的。但實際上他的書法位列江南四大才子之首。

朱萬章：祝枝山又叫祝允明，他的書法是以草書著稱的，他的草書在中國草書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但現(xiàn)在在藝術品市場上，他的草書有很多贗品。據(jù)研究，他的草書有很多是他的外孫吳應卯仿冒的，吳應卯學他的字最像，可以亂真，所以現(xiàn)在我們看到祝枝山的草書時要特別小心。

一講到明代書法，還有個人物不可或缺，那就是文徵明。他是畫家，又是書法家、文學家，是一個多才多藝的文化人。文徵明的扇面主要以楷書為主，偶爾有一些草書。他的書法的手卷和掛軸，主要以行書和草書為主。文徵明出生在一個家學淵源、以詩書傳家的文化世家，他的兒子、夫人、孫子都是著名書法家。華藝國際這次《明清翰墨》專場最貴的一件拍品《和云林先生江南春詞三篇》，就是他的兒子文彭的作品。

現(xiàn)在我們經?？吹缴让娴臅嬜髌?，這種形式其實是從明代中期才開始的，到明代中后期留下了大量的書畫扇面，這是當時一個書寫的特點。

當時的書法扇面還有一個特點，是由很多人共同創(chuàng)作完成，體現(xiàn)了當時文人雅士聚會的風尚活動。作品《再生》獲得第四屆全國繪畫公募大獎以及佐賀文化財團新人獎。2011年以文化廳藝術家身份前往溫哥華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