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墑,《ENO No.6》,2014,雕塑,不銹鋼,180 x 120 x 160cm.
陳秋林的勇敢在于,不斷地解剖自己,執(zhí)著地尋找被各種假象包裹后真實的“我”。她的作品一如她本性的直接,盡管以藝術家的名義,遮遮掩掩地表演,但那種不安的氣質往往第一眼就會把觀者拉入她的身體氣場之中,如同她靈巧雙手雕塑的那些人像,仿佛從她身體的某個部分脫落出來,各異的形象下隱藏著陳秋林獨有的、纖細的洛麗塔一般的女童情結,而爽快不拘的“御姐”范兒總是在表面上讓她顯得過于真實直白。無論怎樣,她是一個戀舊的人,帶著孤獨與未知。
“空的城”是陳秋林首次在千高原藝術空間進行自己的個展,也是她多年以來持續(xù)觀察記錄她和一個城市之間糾纏不清的各種故事的落幕展,仰或就是告別一場成長的夢魘,封存一段自我清洗的歷史記憶。我更愿意把陳秋林看作是以身體說話的行為藝術家。盡管“空的城”有意提供綜合性媒介的呈現方式:巨大顫抖的錄像屏幕,安靜的攝影圖片,沉穩(wěn)的紙漿雕像,憂傷不安的陶瓷三角六面體、空泛抽離的背景音樂,讓觀者有瞬間被呑噬的淹沒感。但是,當你凝視這些作品良久,就會發(fā)現他們統(tǒng)統(tǒng)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布景,回蕩在眼前的只是一個人的焦點,所有場景串聯(lián)的扮演者皆是藝術家本人。
七屏錄像《空的城》(2012)是七個既關聯(lián)又獨立的故事,以她成長的萬州為背景,這座城在2003年因三峽工程而被淹沒了大部分。這是一組關于成長的個人敘事的影像日記,交織著親情、鄉(xiāng)愁、欲望、茫然、荒誕、寂寞……當這些個人情緒放置在一個不可忽視的宏大背景下時,便構成了個人意象與社會意象兩個層面上的互文關系。貼著面膜,裹著父親軍大衣,手握彩色汽球在城市游走的“我”,至始至終強迫癥似的呑咽食物的“我”,留著日式童花頭,抱著兔子布偶,穿著可愛蓬蓬裙的“我”。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我”?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故鄉(xiāng)?
某種意義上,“空的城”是陳秋林以成人的身份回到故鄉(xiāng)追尋童年痕跡的旅程,一場漫長的告別故鄉(xiāng)的旅程,一段人生的自我修復的旅程。七組碎片式的場景在爭著述說人性深處的艱難和困頓,這些人類共同的永久的本質,在陳秋林的七步曲里一一展開。陳秋林的影像絮語構建了一座“空的城”,一座為她自己安排的城市,這個城市里只居住著她自己,一個真實的自己,去掉了藝術家的外套,去掉所有的身份標簽,雖然寂寞,但是明白,懷抱孤獨,惟有繼續(xù)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