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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雁汝南:一場與模特的“搏斗”

來源:99藝術網(wǎng) 作者:王姝 2025-03-04

28年,同一個題材,同一個尺寸,同一個樣式,同一個風格。童雁汝南在重復中,不斷深入與探究的是什么?

“面對面”(FACE TO FACE)在童雁汝南的展覽履歷中并非獨有。這個題名一方面指向了童雁汝南的創(chuàng)作方法——繪畫的過程即為與模特面對面的過程;另一方面,它為觀看童雁汝南的繪畫提供了一條路徑——只有在靜下心來,去觀看、去發(fā)現(xiàn)、去感受、去等待,才能真正理解在與這些混沌模糊的面孔面對面的時候,你真正看到的是什么。?正如本次展覽的策展人克里斯蒂娜·科魯(Cristiana Collu)所說:?“如何面對現(xiàn)實,如何與他人面對面?這次展覽使人們與藝術作品之間建立起聯(lián)系成為可能。通過這次展覽,我們想創(chuàng)造一個空間,讓觀眾能夠在這里與作品進行連接,并試圖引導觀眾去理解其實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空間。這與孤獨無關,而是與獨一無二的,存在著的生命體的一種可能性有關?!?/p>

克里斯蒂娜·科魯(Cristiana Collu)
博物館學和當代藝術史博士。威尼斯奎里尼·斯坦帕利亞基金會館長。

童雁汝南的肖像畫強調了一種專注性,但同時又是不確定的、朦朧的,這為如何觀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很有趣的一點在于,童雁汝南肖像畫中的面孔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呈現(xiàn)——他們大多沒有眼睛。我覺得這恰恰是有意思的地方,?這意味著我們觀看現(xiàn)實,不僅是依靠眼睛,還需要其他感官的參與,比如我們的思想、情感、精神。?有時候在我們的夢中不僅能看到眼前的生活,還能看到未來,這是一種可以認識到將要發(fā)生什么的方法。這種方法有時也可以讓我們的精神和靈魂不僅僅是通過眼睛來傳遞,而是通過整個人格的方式出現(xiàn)。”克里斯蒂娜說。

《童雁汝南:面對面》展覽現(xiàn)場
2025.2.22 - 4.15
當代唐人藝術中心 北京第二空間

童雁汝南的繪畫聚焦于個體的某種真實的狀態(tài),他摒棄了宏大敘事的框架,著力去掉附著于人物身體之上的外物,如身份、地位、背景和人生故事。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他秉持傳統(tǒng)藝術中物我交融的境界,避免主觀修飾的刻意雕琢,也拒絕規(guī)則下的表現(xiàn)手法。這些面孔基于現(xiàn)實,但又超越了現(xiàn)實,是這個時代珍貴的現(xiàn)實樣本,也是在看似波瀾不驚的記錄中,刺破藝術和生命本質的一把劍。

童雁汝南
《2412251》,布面油畫,41 × 33 cm,2024

從“庖丁解?!钡健盁o相”再到“面對面”,童雁汝南的很多展覽,都在意圖闡釋一個核心的問題:?什么是真實。?在探尋這個問題的這個過程中,童雁汝南用28年的時間,觀察、體會、研究作為生命體的人的身體,從技術上消解了物與我,手與心的界限;又通過“無相”的概念,讓肖像畫脫離了傳統(tǒng)的定義,超越形象身份和固化認知。

童雁汝南
《2309301》,布面油畫,41 x 33 cm,2023

當大量的作品集中呈現(xiàn)時,帶來了經由數(shù)量堆積產生的群體震撼感。但這并不影響每一件作品,每一張面孔都是一個真實且獨立存在的個體的事實。童雁汝南說,他的畫面中,?每一張面孔就是一個世界。?在重復的題材下,畫面的色彩、結構的細微變化,都會導向截然不同的結果?!拔艺J為重點不在于我們能在一個空間里代表多少人,我也不認為他們是一個群體。這些面孔來自于真實的人,而不是藝術家想象出來的。?‘真實’在童雁汝南的作品中非常重要,同樣重要的是,看到這些面孔、這些人的時候,你真正看到的是什么。?當你在展廳中,你會被邀請去看、去思考,你可以像電影導演一樣,遠觀近看這些作品和作品中的人。這是一種構建故事的方式?!笨死锼沟倌鹊慕庾x是一份有效的觀展指南,但同時,她也為觀看童雁汝南的肖像畫提出了一個更高的要求,“在藝術中沒有答案,只有問題,有時還包含著你自己的理解?!?/strong>

童雁汝南
《2310020》,布面油畫,41 × 33 cm,2006

童雁汝南
《2412290·田云炎》,布面油畫,41 x 33 cm,2024

以下文字根據(jù)童雁汝南采訪口述內容整理而成

1

什么契機促成了展覽“面對面”?

跟唐人合作的這個展覽《面對面》大概在5、6年前就開始策劃。我的很多展覽都會經歷一段很長時間的策劃過程,比如2017年,我在意大利博洛尼亞做的《時間的形狀:莫蘭迪和童雁汝南》討論了8年才呈現(xiàn)出來。

“時間的形狀:莫蘭迪和童雁汝南”展覽現(xiàn)場
博洛尼亞 G.A.M.,2017

童雁汝南
《0602020》,布面油畫,41 × 33 cm,2006

我最初去意大利拜訪這次展覽的策展人克里斯蒂娜·科魯(Cristiana Collu)的時候,她正擔任意大利羅馬現(xiàn)代和當代美術館館長,我們一見面,她就說很熟悉我的作品。可以說,當時就為這次展覽的合作埋下了種子。因為她很了解我的作品,所以當我提出請她擔任此次展覽的策展人時,她欣然同意,我們的溝通節(jié)奏進行的也很快。

《童雁汝南:面對面》展覽現(xiàn)場
2025.2.22 - 4.15
當代唐人藝術中心 北京第二空間

我覺得展覽不光是給觀眾看的,有時候也是給自己看的。觀眾與畫面中的人物“面對面”,我也與我自己“面對面”。作品掛在畫室和掛在展廳里是不一樣的,你會正式地、系統(tǒng)地、重新地面對自己。在不同的展覽空間,包括這次在北京798的當代唐人藝術中心,都會讓我對自己作品有更清晰的思考。每次做展覽是在向大家匯報創(chuàng)作的階段性成果,更是藝術家自我反思的機會。

《童雁汝南:面對面》展覽現(xiàn)場
2025.2.22 - 4.15
當代唐人藝術中心 北京第二空間

2

庖丁解牛,刀刀入骨縫

2013年,我在今日美術館做了一個名為《庖丁解?!返膫€展,這個題名也正對應了我的觀念和創(chuàng)作方法——面對模特進行創(chuàng)作的過程就是一個庖丁解牛式的過程。

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地插入骨縫。在庖丁的眼中,下刀的那一刻,骨縫其實已經不存在了。理性的精準與感性的虛無是矛盾的,而我在面對模特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過程——精準的同時又存在一個整體的感性的虛空。

童雁汝南
《0604091》,布面油畫,41 × 33 cm,2006

童雁汝南
《0708090·藝術家王國鋒》,布面油畫,41 x 33 cm,2007

3

與模特間的“搏斗”

每個人對“真實”的理解不同。在我看來,“真實”不是我們看到的一個人的表面情緒,或者他背后的經歷。所以,我在創(chuàng)作中,會有意去掉模特所有給你的能讓這個人更加清晰地展現(xiàn)在你面前的種種背景。我想要面對的是更加直接且本質的問題。

有些藝術家在創(chuàng)作肖像畫時,會把人物身上所有的信息進行抓取、疊加,再塑造出一個形象。但我會刻意把這些信息都去掉。

《童雁汝南:面對面》展覽現(xiàn)場
2025.2.22 - 4.15
當代唐人藝術中心 北京第二空間

2023年我在蘇州博物館做的展覽叫“無相”,即意為去掉表象,回歸畫者本心、肖像本真。當然,這個過程是非常難的,尤其是對于那些我特別熟悉的對象,比如我自己和我母親。這么多年來,我從來沒有畫好過一張自己和母親的肖像,因為太熟悉帶來的障礙是我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打通對自己和家人的面孔的理解,才能去掉那些附著于身體之上的種種執(zhí)著。所以,我的每次創(chuàng)作都像一場與模特間的“搏斗”。

《童雁汝南:無相》展覽現(xiàn)場
蘇州博物館,2023

4

向死而生,才有成事的可能性

我的這類繪畫,很明顯是無法參加官方展覽的,因為不符合那套規(guī)則。但在最開始確定這個創(chuàng)作方向的時候,我是有意回避快速成功的。成功在很多時候意味著藝術將走向死亡,而我的目標是想探究藝術最本質的問題,所以我是做好了失敗的準備的。

很多人對當代藝術的批判雖然聽起來挺尖銳的,但大多是局部的,我想要做到的批判是整體的、全盤的,這種批判是真的需要勇氣。很多時候,向死而生,才有成事的可能性。

童雁汝南
《1202270》,布面油畫,41 × 33 cm,2012

童雁汝南
《1211251》,布面油畫,41 × 33 cm,2012

5

每一張面孔就是一個世界

每一張面孔就是一個世界,所以在我看來,一幅畫可以充滿整個空間;但當很多張面孔放在一起展出的時候,又會有新的意義。我去過2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包括非洲、南美,也都進行過駐地創(chuàng)作。其實很多人說過,“童老師畫了二十多年,好像一點進步都沒有?!钡钱斈愠料滦膩砜催@一張張面孔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每一張從用筆方式到顏色,都是完全不同的,這不僅僅是技術層面的問題,既是我在與不同的模特進行“搏斗”的結果,也是我跟他們合二為一結果。

童雁汝南
《2003080》,布面油畫,41 × 33 cm,2020

實際上,在布展的時候,我并沒有刻意去做區(qū)別,頂多就是把背景色相近的掛在一起,讓展覽從視覺上看起來豐富一些。但將這些來自于不同的文化和社會背景的面孔放在一起時,邏輯和核心是什么?在我看來,每一張面孔都是當下真實的存在。從19世紀攝影技術的發(fā)明,到AI推動了工業(yè)革命的“第四次浪潮”,所有的東西其實都是存在于表層上的,而我要做的是回到真實的存在里去。

《童雁汝南:面對面》展覽現(xiàn)場
2025.2.22 - 4.15
當代唐人藝術中心 北京第二空間

6

一張畫,什么時候算完成?

讀書的時候老師就提出了這個問題:一個藝術家成熟的標志就是知道什么時候該停筆。

什么時候算是完成,我覺得可以換種問法——一張畫對于我來說,要達到什么樣的狀態(tài)才是理想的?

童雁汝南
《2110240·著名賽事主持人張媛》,布面油畫,41 x 33 cm,2021

童雁汝南
《1904150·Paul Wassaba》,布面油畫,41 × 33 cm,2019

肖像繪畫是非常特殊的題材,它是具體的,是沒辦法用技術含混過去的。就像庖丁解牛的刀,骨頭縫就在那兒,稍有偏差,刀就得斷。畫人臉也是一樣,哪怕是嘴角的細微變化,感覺就會完全不同。

人臉上的細節(jié)變化非常微妙,需要對真實性進行極其精準的把握;但是,我要在畫面中表現(xiàn)的,又是一種混沌感,“實”與“虛無”處在巨大的兩極,兩極之間的距離有多大,這張畫的張力就有多大。

《童雁汝南:面對面》展覽現(xiàn)場
2025.2.22 - 4.15
當代唐人藝術中心 北京第二空間

童雁汝南為現(xiàn)場創(chuàng)作搭建的“畫室”
當代唐人藝術中心 北京第二空間

我用精準進入到一個新的秩序,那個秩序不是通過解剖、透視所推導出的,也不是當代藝術里的概念,那個秩序是一個大的秩序,一個符合天地之間規(guī)律的秩序。我以前很反感提到一個詞?“天道”?,但我現(xiàn)在會思考如何用一個人最具體的東西去映照天道。如果映照到了,一幅肖像畫對我來說,就可以結束了。

童雁汝南
《2309093》,布面油畫,41 x 33 cm,2023

7

虛無與永恒

虛無是針對真實和充滿而說的。很多時候大家會把虛無說成“沒有”,其實不是。在具體中最為豐富的充滿,反而就是虛無的。在畫肖像的時候,當人的面孔中那些精微的東西都在了,畫面就開始空靈起來。所以我認為“實”與“虛無”其實是一體的,永恒也是。當具體的、精微的、真實的、細節(jié)的東西與大的秩序打通了,也就永恒了。


童雁汝南:面對面
Tong Yanrunan: Face To Face

2025.2.22 - 4.15

策展人:克里斯蒂娜·科魯
Curator: Cristiana Collu

當代唐人藝術中心 北京第二空間
Tang Contemporary Art, Beijing 2nd sp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