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晨曦《靜聽橫云搖》 紙本設色 69cmx69cm 2013年
年輕的水墨藝術家們又是如何看待提前“上位”,也就是水墨年輕化問題?他們又是如何看待名目繁多的“青年扶持計劃”的?他們是被看作案板上的肥肉還是破繭而出的彩蝶?或許,每個年輕人心中都有一本細賬。
記者采訪了幾位生于1975年到1985年間的青年水墨藝術家。他們有的已在業(yè)界小有名氣,有的執(zhí)教于北京的高校,有的選擇孤獨的獨立藝術家之路,也有的入行多年扮演著藝術家與媒體主編雙重角色的藝術家。
馬龍:獨立藝術家
黃麒元:獨立藝術家
陳子豐:北京林業(yè)大學教師
史晨曦:獨立藝術家
“水墨年輕化”,年輕人提前上位——你怎么看?
記:您怎么看待水墨畫的概念和范疇?
黃麒元:水墨的概念是很寬泛的。我們畫的是水墨畫還是中國畫, 這種爭論其實意義不大。我們關注的是表現(xiàn)什么,至于用什么材料表現(xiàn),對使用的材料如何定義其實并不太關注。
水墨畫這種提法是很容易打破國畫界限的,我們不應該背負那么沉重的包袱?,F(xiàn)在從題材上也擺脫了主題性創(chuàng)作的限制,獨立作品與實驗性習作的界限已經(jīng)很模糊了。傳統(tǒng)題材和新水墨是無法互相替代的,就像紅茶和綠茶一樣,也沒有新與舊、前衛(wèi)與落后之分。
我基本上是抱懷疑態(tài)度。現(xiàn)在各個畫廊、拍賣、文化機構找年輕人的很多,仿佛一下子年輕人火了,但這很可能是個假象。你可以看到,只要是藝術市場不景氣,首先受波及的就是年輕人,時好時壞,投資者永遠都想著規(guī)避風險,這是很現(xiàn)實的問題。我對水墨這塊的年輕人至少現(xiàn)在還不抱樂觀態(tài)度。
記:對于水墨的概念,我想黃麒元的觀點有一定的代表性。您在圈里這么多年,對新水墨和水墨畫的整體發(fā)展一定有很深的體驗。
馬龍:跟傳統(tǒng)的國畫相比,新水墨更多借助的是材料的性能,會有一定的傳統(tǒng)意味在里面,但它的指向性與原來我們所理解的國畫是有差別的。并不是說這種新水墨的文化含量少,只是在這種文化背景下,塑造形象和表達情感時語言的組織方式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我覺得新水墨的空間還是比較大的。
談到出名,很多畫油畫的8 0后其實已經(jīng)有了相當?shù)拿麣?,這也是從事中國畫與油畫創(chuàng)作很大的區(qū)別,油畫在本科、研究生階段就可以完成基本的技法訓練,而國畫可能畫了幾十年也不一定能觸及到很核心的部分。
對藝術家而言,出名本身是好事,但過早的出名未必是好事情。市場是很龐大的,很多時候對藝術家來講是不可控的。這個問題古人就曾給出了明確的答案——“卻早譽”,也就是盡量回避掉過早的成名,市場可以塑造一個人的同時也會毀掉一個人,很多年輕人在成名過程中確實獲得了實在的利益,但為之付出的卻是藝術上很敏銳和感性化的東西,當然也不排除有各方面都可以很好把控的藝術家。
記:前面談了很多水墨畫內延和外延的東西,您是怎么看待“上位”問題的?“上位”說明您具有一定的優(yōu)勢,您覺得這種優(yōu)勢在哪兒?
史晨曦:這個問題與藝術本身沒有直接關系。能不能上位,答案往往是在比較中產(chǎn)生的。在一定的時間內能不能超越或趕上上一輩,我們說了不算,是作品的品質、市場和時間說了算。我只能把我們這一代與上一代人的諸多成長模式做一個對比來作為參考:成名模式不同:上一代藝術家與策展人是共同成長起來的,辦一個成功的展覽可能會紅遍大江南北。說的功利一點,現(xiàn)在的年輕人已經(jīng)認識到網(wǎng)絡時代想要一炮走紅很不現(xiàn)實,必須大家聯(lián)合起來集體亮相,并且不斷地刺激眼球才會喚起人們的注意。
創(chuàng)作經(jīng)歷不同:上一代人經(jīng)歷的是計劃經(jīng)濟時代,全國美展是他們唯一的出路。要么畫宣傳版,要么畫連環(huán)畫,個人思想的表達與對社會的反思與關注受到了極大的限制。而現(xiàn)在的年輕人所受到束縛顯然要小得多,他們也早熟得多。進入市場的方式不同:上一輩人在成長階段進入市場的機會很少,而可供現(xiàn)在年輕人選擇的路徑是多樣的,比如一級市場、二級市場、文化投資機構、私人收藏家,等等。你可以選擇與他們合作也可以與他們保持距離,如果東西好,在這個時代已經(jīng)不太可能被埋沒。
學習途徑不同:七八十年代成長起來的人能看到的藝術資料很有限,去趟故宮就算享受“饕餮盛宴”了。這就需要強迫自己不斷去創(chuàng)作,所以那個時代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能力很強,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們現(xiàn)在見得很多,但創(chuàng)作能力反而弱了很多。吃得多了,消化反而成了問題。
總之,藝術圈不同于企業(yè)產(chǎn)品的更新?lián)Q代,“過氣”是暫時的,活躍也是暫時的,學術能力才是根本,影響力才是硬件條件,還要看是你的東西在迎合市場還是市場主動選擇了你,也就是自己的創(chuàng)作動機。這個問題很要命,談上位,我認為為時尚早。
記: 史晨曦認為“ 為時尚早”,看來是持謹慎態(tài)度,下面我們聽一下陳子豐的看法。
陳子豐:我們都是時代的產(chǎn)物。當代也好,傳統(tǒng)也好,過去一百年再看今天的畫都是傳統(tǒng)的,只有品質的好壞與境界的高低之分,水墨年輕化應該是一個趨勢,只是我覺得所謂的“傳統(tǒng)”與“當代”正在互相融合。雖然都有一個理論上的分法,但都在互相借鑒,死守著老祖宗的東西畢竟很難走出來?,F(xiàn)在很多人都是打著水墨的旗號在一起做事,包括70后的新水墨陣營也涵蓋了很多工筆和傳統(tǒng)的山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不論社會的反響如何,水墨年輕化應該是個必然趨勢。
史晨曦《素練銜天》 120x240cm 紙本設色
對未來的規(guī)劃——你怎么做?
記:談到規(guī)劃首先就要就看到努力方向,你在規(guī)劃中最為看重的是什么?
馬龍:我覺得必須要清楚地看到年輕人最缺失的是哪一塊。首先是中國畫的書寫性,這是中國畫很內在、很深厚的東西,可能80后甚至上一代人都還存在一定的欠缺,比如書法藝術,這是制約年輕人最大的障礙。這跟時代有關系,跟我們的教育方式也有關系。對書法的解讀難度其實要比繪畫更大,而整個社會對書法的解讀能力都在逐漸下降,整個社會的審美趣味對書法的需求也在下降,這也是80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需要解決的問題。
其次,現(xiàn)在的年輕人們更愿意表現(xiàn)有形的形象,古人也在畫形,但古人是通過畫形來傳達更深層次的東西——形之外的東西,包括筆墨的特性。筆墨本身具備審美功能,是可供人品賞的?,F(xiàn)在從事傳統(tǒng)中國畫的年輕畫家與古人修身、修心的整體狀態(tài)有很大的差別。
總的來說,我個人還是選擇“詩書畫印”的整體安排,也就是“文”的修煉不能脫離大的文化背景。具體而言,比如書法對繪畫的影響,印章對書法、繪畫的影響,以及詩詞、詩文對這幾方面的統(tǒng)籌作用。我做的是傳統(tǒng)的功課,同時我也非常關注年輕人的嘗試與樣式探索,但反映在我作品當中又不完全是傳統(tǒng)的單一面貌。現(xiàn)在我們年輕人的規(guī)劃更重要的是審美認識與審美意識的提高,最終反映到作品的審美價值。
記:馬龍談得很深入,您覺得除了自身的修煉,還有哪些問題比較重要?
陳子豐:對于年輕人,我覺得圈子很重要,找到自己的圈子并經(jīng)營好這一塊很重要,不光是藝術家,還包括志同道合的策展人和藏家。有時,好的策展人與藏家的力量是不能小覷的,我指的不僅是資金的扶持,還包括獨到的眼光和國際視野。
記:陳子豐是從外在條件談的規(guī)劃,再請您談談您的看法。史晨曦:首先是如何定位自己,想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藝術家還是畫家、還是畫匠,目標不同結果很可能有巨大差別。你是走主流官方還是走當代、走國際線路,這也有很大的區(qū)別。不過這種界限已經(jīng)很模糊了,田黎明、李孝萱就是兩個成功的例子。
規(guī)劃每個人都有,對我個人而言,基本思路還是偏向學術性?,F(xiàn)在年輕人生存的問題已經(jīng)比上一代好多了,來錢的術,我還是比較在意那種學術性比較強的雙年展、學術聯(lián)展和邀請展,以后的重心也會是這一塊。
努力方向無非是尋求突破點,年輕人腳下的路其實很多,或是尋找古人未涉及的題材與觀念,或是借鑒其他繪畫樣式的靈感,或是延續(xù)傳統(tǒng)的文脈。藝術從來就沒有前衛(wèi)與落后之分,這點我很贊同陳子豐的提法。我喜歡純粹的東西,既然選擇中國畫,就應該承接本質,一種高華的、有穿透力的東西,一種內斂、有書卷氣的東西。“畫者詩之余,詩者文之余,文者道之余”,這15個字基本能反映我的一個努力方向和總體規(guī)劃,也就是馬龍說的:中國畫是養(yǎng)出來的,是全面的錘煉和盡量貼近本質的東西。
記:我聽得出來,您比較看重畫外的東西。這是一個方向,但不是唯一的。我想再看看別人的想法。
黃麒元:規(guī)劃就像投資一樣,包括長線和短線的。長線的當然是隨時接過上一代的“接力棒”,創(chuàng)造與50、60、70后的藝術家合作或展覽的機會。短線的規(guī)劃當然是完善自己的面貌。藝術創(chuàng)作就像一個人說話一樣,你想說的話一定要說清楚,并且要直截了當,這是年輕人目前的當務之急,也是難度最大的。而長線的規(guī)劃很大程度上還有賴于短線規(guī)劃的實現(xiàn)情況。
陳子豐《大漁》紙本水墨 50 *90cm
青年藝術家推廣活動的利弊—— 你怎么想?
黃麒元:這肯定是好事,只是不一定每個人都會選擇這條路。我個人還是傾向辦聯(lián)展和個展,因為現(xiàn)在辦展覽的主題必須是鮮明的,要保持展覽作品的完整性,需要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持續(xù)地亮相,大家資源共享。目前的這種推廣活動更像一個“秀”,能不能持續(xù)下去是個問題,而且這種活動其實也是幫畫廊和文化傳媒公司在篩選和淘汰藝術家,多多少少都有一定的商業(yè)動機,但主動權還在自己,如果你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當然可以參與。
馬龍:這是好事情,讓更多的人了解藝術家的作品,了解藝術家的成長和生活狀態(tài)與創(chuàng)作狀態(tài)。
史晨曦:不論是走“選秀”“海選”也好,還是走畫廊、走其他的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結合自身的特點,歸根到底就是要推廣自己,讓別人知道你的東西,還要讓人知道你在想什么。每一種推廣活動都有利弊得失,但總的發(fā)展方向是好的,畢竟給年輕人提供了難得的機會。
陳子豐:年輕人都不缺少自信,問題是如何衡量自己在同書畫年齡段或不同年齡段人之間的比照。定位很關鍵,通過推廣活動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所處的位置、發(fā)現(xiàn)問題。只要不是全國美展那種拼功夫、歌頌主旋律、拼關系類型的展覽都可以參與。
作為主推青年水墨藝術家的力量之一,北京水墨公益基金會秘書長滕伯涵也談到:作為一家民營的公益基金會,他們會選擇一些能傳承和發(fā)揚中國傳統(tǒng)水墨文化藝術的青年藝術家作為幫扶對象,這些藝術家最低也要是省級的書協(xié)或美院成員。另外,他們也會投資一些有潛力的藝術家。對于這部分藝術家將不考慮其職稱,只看藝術水準。
能不能“上位”看來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也許藝術家本身并不在意外界對藝術家進行的諸多定位或者急于給自己貼上鮮亮的標簽。正如他們自己所言,過氣是暫時的,活躍也是暫時的,藝術家就是根據(jù)自身的需要始終游走于“上位”與“邊緣化”之間的。水墨年輕化看來是大勢所趨,但能沖到一個什么樣的高度,只有市場和時間才是唯一的衡量標準。
【編輯: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