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前,何工在成都南郊一個叫高飯店的地方發(fā)現了那片閑置的鄉(xiāng)村商業(yè)房,于是就有了“高地藝術區(qū)”,在成都的藝術區(qū)中“高地”最晚形成,但因為低價位房租和良好的環(huán)境很快就吸引了一批藝術家入住。“高地”目前有H&H中美藝術交流工作室、四川大學藝術學院碩士工作站、一個資料比較豐富的圖書室和一個名為“國際鍋”的食堂。對于“高地”用何工的話說就是:“在城市包圍農村的今日中國,那里也不過是一群藝術家的暫時避難所”。最近“藝術.高地 2010”展覽剛開始,何工以牛糞為材料做了一件取名《向路易威登》致敬的裝置作品引起關注和議論,本網記者就高地藝術區(qū)和何工作品對藝術家何工進行了采訪。
受訪人:藝術家何工
采訪人:99藝術網,劉丹放
采訪時間:2010年4月20日
采訪地點:四川大學望江校區(qū)
劉丹放(以下簡稱劉):前些天我到“高地”參觀高地藝術區(qū)的第二次開放展,也參觀了你目前的工作室。你本來在老藍頂藝術區(qū)有一間不錯的工作室,你怎么想到要重新找一個工作室,并且選了高飯店村這個地方呢?
何工(以下簡稱何):我和大部分藝術家一樣并不富裕,“高地”價格便宜,我就過去了。花過去同樣多的錢可以租到更大的空間。那里環(huán)境很好,民風也還不錯,交租金給房東都無須打收條,彼此信任。
劉:“高地”是你一手創(chuàng)建的對嗎?
何:不是,是自然形成的。我厭惡拉幫結伙,希望更加自在,這是我離開藍頂的重要原因。
劉:一年過去了,目前高地藝術區(qū)發(fā)展成一定規(guī)模,而且還建立了一個食堂?
何:目前有三十多位藝術家到“高地”工作,其中有一些是我在川大帶的研究生。大家經濟都不寬裕,從節(jié)約出發(fā)我們自己建立了小食堂,一位藝術家的太太做廚師,幾乎是沒有酬勞的義工,大家輪流幫廚,伙食標準便宜。食堂名字叫“國際鍋”,因為這里也有常駐的外籍藝術家。“國際鍋”以粗茶淡飯接待過不少朋友,得到周春芽先生等多位人士的熱心幫助,我們心存感激。“國際鍋”也是“高地”的閱覽室。
劉:我那天走訪了一下高地藝術區(qū)的幾位藝術家,他們有些是外地過來的,并且一到成都就來到“高地”,他們認為這邊環(huán)境很好,很適合搞創(chuàng)作,藝術家們的觀念也都比較新。你覺得這些藝術家的新觀念,在“高地”這個地方進行碰撞交流會產生什么效果?
何:用“新”并不比用“獨立”和“自在”來形容“高地”藝術家的基本狀態(tài)更恰當。我想,獨立于彼此之間、獨立于潮流之上、獨立于商品之外應該是這群人的基本認同。你所說的“碰撞”恐怕多半是在“國際鍋”里,我把自己買的外國畫冊都放在“國際鍋”,大家翻閱畫冊,跟畫冊上的外國藝術家碰撞。
劉:有人說高地的年輕藝術家里頭有幾個研究生作品風格跟你前段時間畫的感覺有些相像,你怎么看?
何:我要警覺,不過我也時常受到他們的啟發(fā),是不是我畫得有點像他們喲?我回畫室會好生看一下。
劉:你覺得現在的年輕藝術家,尤其還在學生階段的年輕藝術家,他們無意識當中就跟著自己的導師學,因為他其他人也不了解,比如何多苓的畫法他們不清楚,周春芽的畫法他們也不清楚,但是他清楚你,清楚自己導師的創(chuàng)作方法。
何:我本人應該檢討自己在教學上是否足夠寬容。研究生培養(yǎng)上的固定導師制很有問題,它無疑會傷害價值多元和學術民主。雖然我一直吃教書這碗飯,但是我不擅長教書,甚至越來越討厭教書,進教室就想下課。
劉:目前高地藝術區(qū)還成立了四川大學藝術學院研究生實驗工作站、學生資料室、中美藝術交流工作室以及相關的配套設施,這種藝術教育和鄉(xiāng)村式的生活方式融入到藝術家的整個生活當中,你覺得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何:我倒希望自己執(zhí)教的學校能給每一位同學提供適當的工作空間,甚至希望我本人也得到學校提供的工作室,但是現實不允許...。恰好遇到“高地”這個我承受得起的工作室價格,于是在滿足自己之余將一部分同學動員過來。來到“高地”的研究生是比較幸運的,他們都以獨立藝術家的方式工作,增加了與周圍成熟藝術家平等交流的機會和參展機會,也增強了他們的自信心。我們并沒有刻意追求鄉(xiāng)村式的生活,假如我碰到的不是閑置的鄉(xiāng)舍而是一片舊工廠、一所舊監(jiān)獄或者一座洗浴城那我們不是就融入了工業(yè)生活、囚犯生活或者按摩生活嗎?對藝術家來講,對許多藝術家而言,今天的創(chuàng)作成本和生活成本居高不下,只能是哪里便宜到哪里去。
劉:去年到今年,北京的很多藝術村都出現了拆遷、驅散等各方面的問題,我們“高地”藝術區(qū),在未來五到十年之內有什么樣的發(fā)展?會不會面臨同樣的困境?
何:與一年多前比那附近已經有了許多變化,站在我工作室屋頂能看到各個商業(yè)樓盤正在由遠而近的包抄挵來,在城市包圍農村的今日中國,那里也不過是一群藝術家的暫時避難所。不想預計未來,對我個人來說倒是很習慣遷徙和放逐,從骨子里更喜歡單干,呆不下去就逃跑,呆煩了也逃跑,這是樂觀主義的態(tài)度。運動戰(zhàn)往往給我的創(chuàng)作帶來巨大活力。
劉:那你認為中國各個藝術區(qū)將來的發(fā)展會是什么樣的?
何:自生自滅吧,真正的藝術家不需要扎堆。
劉:開放展中,你的裝置作品《向路易·威登致敬》用了大量牛糞,是什么使你把它作為藝術創(chuàng)作媒材?
何:因為牛糞便宜我買得起。
劉:一共用了多少牛糞?
何:五噸。
劉:這么多!在哪里買的?
何:在康定買的。
劉:用如此廉價的材料所做的作品跟如此昂貴的奢侈品相關,為什么瞄準路易威登?
何:因為它是最貴的,貴到了不道德的地步。
劉:如果不那么昂貴你會買嗎?
何:有軍綠色的嗎?
劉:好像沒有。
何:那就不買。
劉:這件作品似乎反映出仇富心理?
何:是嗎?那你去看看今天各種所謂“圈層”讀物,它們渲染炫富斗奢的當下國風,展示矯情的的奢華。其實表現的是波德里亞在消費理論中指出的嫉妒、占有、炫耀的“亞動物心理”,其結果是讓財富遠離道義。地球大氣中七分之一的溫室氣體是牛屁放到天上產生的,昂貴的路易威登包的皮革逃不脫來自也要放屁的法國牛,如果氣溫升高到四十二度,那么背路易威登包是不是也要為那升高的六度氣溫負責呢?我做這件作品還不是只針對哪個具體的品牌,是對窮奢極欲、對暴利、對財富和權力高度集中造成的傷害等等表明我的警覺。這難道是仇富嗎?
劉:你現在有一些架上作品,好像包括爛自行車,爛草桿,也加了牛糞的東西在里面嗎?
何:是的。我拒絕精致。
劉:那天到你工作室,擺在旁邊的一件作品好像是畫和裝置的結合?
何:不要去定義它是裝置、是繪畫還是別的什么,就是我的作品,是能夠表達我觀念的作品。
劉:你以前在一些采訪當中提到過畫家首先應該是一個知識分子,你覺得作為知識分子,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表達和創(chuàng)作《向路易威登致敬》這個作品是否恰當?
何:什么叫知識分子?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就是知識分子嗎?知識分子不是職業(yè)或者頭銜,跟學歷無關。知識分子是有關懷意識的人,有良知和批判精神的人,是敢于指出問題令人警醒的人。在今天體制下所謂“知識分子”不過是有專業(yè)技能的“知道分子”而已,這點在高校里最明顯。作為一個有批判意識的藝術家,在藝術方式上我沒有什么不恰當,反倒是不夠極端。
劉:你的作品表達了強烈的批判意識,會不會因為政治因素濃厚使其被收藏可能性降低?
何:沒考慮那么多,不過僅僅把藝術當商品買賣的人是不會要我的作品的。我的藝術不是流通商貨。
劉:你覺得自己是一個主流藝術家嗎?
何:我是一個對抗主流的藝術家。
劉:謝謝你接受我的采訪。
何:不必客套。
【編輯:張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