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藝術網：張老師，這次您的作品是有關“第二歷史”的，何為“第二歷史”？“第二歷史”有何特指呢？
張大力：本次展覽的名字叫“第二歷史”，是我花了五年多的時間，通過收集整理我們都曾經見過和非常熟悉的歷史圖片，來研究中國六十年這個國家精神上的變化，也即是國家的世界觀。比如說我們每個時期、每個人的狀況，實際上都跟這個國家的精神導向有關系。一個人怎么活也許大家都覺得是自己的事，可事實上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逃脫不了國家精神的控制，是在國家的世界觀籠罩之下的產物。不管你愿不愿意，一個人能作出什么，是應該看在大環(huán)境下允許他做出什么。如果你的世界觀和這個國家的世界觀產生分歧，那你的個人生命就會出現麻煩了，所以一個人的生命軌跡決不僅僅是他個人思想的結果。我通過這個研究，發(fā)現這些圖片為什么被修改？為什么它增加刪減，其實都是有原因的，跟每個時期的上層建筑有極大的關系。我將作品稱之為“第二歷史”，是因為原歷史被有意無意的遮蔽了，是被封存在里面的，不會暴露給我們這些無知的公民。每個時期就是根據每個時期的情況，把可以給人看東西拿出來看，所以后來我把這個東西叫做“第二歷史”，我們都是在“第二歷史”里尋找知識和確立生存目標的，當然第二歷史就變成了我們的歷史。當然我們也可以說還有第三歷史、第四歷史……就像你坐一個公共汽車，左邊的人看到一個風景，右邊的人也看到一個風景，兩個人到終點說：“我看的是真的” 。都是真的，但是都不全面，如果我們把兩個東西具體概括了，放在一塊，那它可能是真的，但也可能不是真的，因為這個就是一個羅生門。所以對待歷史的真相，我有時是持悲觀的態(tài)度。
也許嚴酷的說對于我們這些大眾，歷史從來就沒有真實和不真實的，因為在統(tǒng)治者闡釋的時候，都是按照他自己的邏輯去闡釋的。為什么我們說公共汽車兩邊的東西也不真實呢？因為你看到的這個水平方向是有局限性的，司機選擇路線也是為了讓你按照他的視線走。如果一個人從空中往下看、和貼著地面看那就肯定都是不一樣了，所以我們怎么去闡釋這個東西，把它說清楚？當然前提是允許你如此觀察和思考，如果被強制性的只能看歷史的一個方向，或只能看別人復述給你的歷史，那我們就離真相更遙遠或者是反面。我作這件作品是起一個拋磚引玉的作用，按道理這樣的作品不應該由我來做，應該是由歷史學家來做的。可惜中國的歷史學家，經濟學家現在都忙別的，忙著賺錢，忙著出書，忙著出名人傳記，忙著配合統(tǒng)治者編篡御用歷史學。我一個藝術家就只好耗費一點精力把它做出來。我希望更多的人去關注這方面的東西，然后把：我們是怎么來的？是誰？現在生活的狀況是怎樣的？這個弄清楚。一個公民敢于懷疑，是這個國家和民族的榮幸。就像孟子說的“知恥近乎勇”，對于你過去的恥辱以及你所做的所有一切，你敢于承認就是勇敢的人。
99藝術網：張老師，“第二歷史”就是您的一個個人身份，這個個人身份就是您個人創(chuàng)作?？梢赃@樣理解嗎？
張大力：對，它是我個人的創(chuàng)作行為，但是在這個創(chuàng)作里，實際上我并沒有動這些圖片，是原封不動地展示出來，讓大家通過觀看、觀察和思考。藝術創(chuàng)作里有些作品是愉悅人的，有些卻是讓人思考的，思考完了以后，誰想說什么，誰想得到什么，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我希望大家動動腦子，別像豬一樣沉浸在溫飽的滿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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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藝術網：這些作品的制作過程當中，主要運用了哪些方面？
張大力：主要是用圖片史的研究方法，我當時想創(chuàng)作一個這樣作品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創(chuàng)作，國家的世界觀該怎樣去描繪呢？比如通過文字書寫那是文學家的事，畫一張畫又表現不出來，做雕塑也沒有什么意思，后來我就找了一個切入點做圖片，通過圖片的研究，很直觀地摸清了六十年來整個國家的情況。
99藝術網：在過程當中，可能也會消減一些原先的歷史人物，可能它在人民大眾意識中是一個既定形象，你可能會消解其中的某些單元或者是個體。
張大力：我會把原始的東西提供給大眾，讓他們知道這些東西原來不是這樣的，在你腦子里被宣傳、被概念化的東西還有另外一個版本。我們都認為圖片是一個物理的現象，是原始的紀錄，可你看過這個展覽后，肯定會動搖這個想法。人什么都會修改，特別是有權力的人，他想讓誰消失那誰就不應該存在，權力不受控制那就是萬惡之源。
99藝術網：文字提供的是不是文本？
張大力：文字是非常重要的，和圖片同等重要，因為它告訴觀者這些圖片的出處，也方便以后別人研究時可以按圖索驥。
99藝術網：就是還歷史真實的一個東西。剛才也聊到了在這個作品的制作過程中運用了一些方法，可能會用一些置換、消解了一些元素？
張大力：不！所有的東西都不是我置換和消解的，也不是我增加刪改的，這都是過去的原始資料，是政府增加刪改的，我呈現出來是讓大家看，要仔細看這個作品，藝術家的手沒有修改任何東西，它就是一個原始的文獻，它的上面和下面是不一樣的，出版時國家修改了這件作品，可以叫做“國家作品”，不是我的個人作品。為什么我要這么做？因為藝術家通過收集、整理資料，從這些資料里就能看到他們對這些東西的整個修改過程是什么。
我覺得人是有智慧的生物，因為我們在分析一件事情的時候，會去找很多的資料，把它進行整理歸納，通過這個歸納的過程，我們就知道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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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藝術網：這次展出的作品均為1927年-1954年這個時間段，有沒有一個特指呢？或者為什么會收集這個時間段的呢？
張大力：從1910年到1974年。沒有特指，就是在不停地發(fā)現，到最后結束。實際上第一個展廳里面都是領袖的圖片，一直到毛主席逝世。這個工作我可以一直做下去，永遠都做不完。后來毛主席逝世以后又發(fā)現了一張照片，原來都是保留毛主席，把別人修掉了，最后那張照片是把毛主席給修掉了。之后我說這個作品就不做了，因為它的意思很清楚，就是人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方向改變他看到的、聽到的、敘述的，所以歷史有時候就是一個羅生門。
99藝術網：可能你梳理的這段攝影史，更多地是你主觀認為的一段歷史？
張大力：不是，因為我收集的東西是物理存在的，不是我非得要這樣做，那樣做。它本身就躺在那兒，是我找到了它，然后把它展示出來而已。
99藝術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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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金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