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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80后、90后當代藝術家與學者的兩難之境

來源:山水美術館 作者:孫越 2017-01-16

 2017年1月13日,中國美術學院頒發(fā)的首屆“哲匠獎”的金獎獲得者范景中教授一句“讓學生埋首學術有把他們推向貧寒之路的危險”刷了本周末許多藝術圈人士的屏。他說,“如果說我們現在的整體水平不如往昔,那不是當今學者缺乏天賦,而是學術的環(huán)境變了,學者的經濟壓力太大了。”


圖1  中國美院教授范景中在看宋版《錦繡萬花谷》(新華社資料圖)

古人言三十而立,80年代至90年代初出生的人上至接近四十歲不惑之年,即使出生在1990年代初,到現在也已經是接近三十歲的人了,無論從事藝術創(chuàng)作,還是從事文化藝術方面的學術研究,應當已經是今天這個十年的中流砥柱,在藝術領域創(chuàng)造出非凡成就的一群人。

然而我們看到現實中,持續(xù)不斷刷新著各大媒體頭條的、在國內外飛來飛去主持各種學術活動和策劃重大的展覽的、在國內外藝術市場上表現突出的藝術家和學者們仍然是三十年前已經在引領中國當代藝術發(fā)展方向的師輩,我們對藝術行業(yè)成就與貢獻皆已經寫入歷史而且仍然在繼續(xù)書寫歷史的師輩們的名單耳熟能詳,對他們過去三十年里造就的偉大成就和今天在世界各地藝術盛會上的活動可以如數家珍,可惜,我們能記得住名字的80后和90后藝術家、學者,可謂鳳毛麟角。


圖2  著名策展人呂澎、黃專與張曉剛、岳敏君等(雅昌新聞圖)

我覺得,范景中先生說到了其核心問題——學術的環(huán)境變了,學者的經濟壓力太大了。對于年輕的藝術家們來說,又何嘗不是環(huán)境的變化與經濟壓力的急劇增大,使得他們在藝術創(chuàng)作的自由度與支撐、學習、展示機會以及發(fā)展機遇上,被打了巨大的折扣呢?

同樣作為一名80年代出生的藝術行業(yè)從業(yè)者,自2007年至今,竟然也已經在這個領域里工作了十年。在這十年里,了解、接觸、合作過的同輩藝術家和學者,要想算個準確的數字出來,很難。但他們給我留下的最清晰的印象,就是絕大多數受困于經濟壓力的制約,而并沒有在藝術本身的創(chuàng)作或者研究方面做出能夠支撐屬于我們的這個時代的成就來。當然我本人也不能置身事外,對于我來說,十年里面做的最多的并不是深入的學術研究與優(yōu)質展覽的策劃,而是藝術領域里各種歷史類、理論類著作的翻譯出版和全國各地各種大小官方與民間機構以及大量師輩學者和藝術家的文集、文章的翻譯,這個數字說出來也有些驚人,連同我主編的叢書和曾經為了練筆而出版的文學類譯作也算在內,超過五百萬字的規(guī)模?;叵肫饋砩剿鲳^長之前的近9年里,日日夜夜年年復始,大量應該算作業(yè)余時間去讀書、寫作、與藝術家聊天、為藝術家策劃展覽的生命,都消耗在了稿酬卻也頗豐的為藝術行業(yè)翻譯這件事上。說白了,由于經濟壓力,我接了很多活,盡管這些活對于我的知識體系建構和藝術行業(yè)人脈的建設起到了很大的幫助作用,但終究沒有讓我在9年里成長為達到我自己要求的樣子。


圖3  《20世紀中國藝術史》第三版,呂澎著

而同時,我身邊的大量同齡的藝術家和學者朋友們、同學們,似乎也一直在為了生計忙活,真正能全身心毫無障礙投入創(chuàng)作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出生在富裕家庭,父母能夠提供優(yōu)厚的經濟支持的人。我見識過很多80年代出生的才華橫溢的藝術家與學者,他們并沒有辦法真正成為純粹的藝術家和學者,他們抱著租一間工作室搞創(chuàng)作的夢想,來到北京,卻不得不為了養(yǎng)活自己去找一份跟藝術相去甚遠的工作,有的人在畫廊里工作,而能夠進入像佩斯、尤倫斯、長征空間等頂級畫廊、學習到國際一流的畫廊體系知識并接觸到最一線的藝術家和策展人的,也是鳳毛麟角;有的人在美術館或者博物館工作,然而中國的美術館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建立起完善而發(fā)達的系統(tǒng)來,沒有一家官方或者民營的美術館擁有美國MOMA或者英國TATE或者古根海姆那樣厚重的歷史、全球的聲望、最頂層的投資者與藝術從業(yè)者圈層,也沒有完善的立法體系和美術館博物館管理經營體系,使之獲得最好的發(fā)展機會,多數之多數,只是在形形色色官方或民營的美術館、博物館里,充當一個螺絲釘的角色,直到近幾年里,仍然以北京為例,才有了今日美術館和央美美術館這種可以讓年輕人有所作為的專業(yè)而國際化的平臺,有為數不多的80后從業(yè)者,在為之工作的過程中獲益匪淺,盡管其中只有更少的人迅速成長為行業(yè)新一代年輕的領袖,例如今日美術館的館長高鵬;再有大量,進入媒體行業(yè),采訪、寫作、策劃活動,知識積累與能力提升以及人脈的建設都有所獲,卻未能有幾個最終從作為幕后奉獻者成長為導演和臺上角色的人,還是在北京,最終從媒體人成為著述頗豐、策展成績較多的80后藝術人,仿佛只能聽到李國華等極少的幾個名字。


圖4  長征空間


圖5  今日美術館館長高鵬


圖6  著名青年策展人李國華(雅昌新聞圖)

當然,三十年來代表著中國當代藝術史輝煌成就的師輩們,也在我們這個年紀以及更年輕的時候經歷過同樣的經濟和時代的局限,讀他們的歷史,看得到他們曾經比我們吃過更多的苦,在知識的獲取和機會的獲取上,可能比今天這個信息化全球化的大浪潮時代更加不容易,不過在三十年前的中國,他們憑借有限的條件和自身的天賦與勤奮,很快成為了一個新時代的歷史的引領者?;蛟S其中一個原因是在那個時代,一切都不像今天這般節(jié)奏過快,平穩(wěn)的日常工作中可以有辦法讀讀書寫寫文章,工作之余可以畫畫、聊天、書信往來;那個時代的文學和藝術青年組織一場展覽就能轟動南北東西,因為少,而且精致。而今天,每天光北京就不知道有多少個展覽開始和結束,不知道有多少篇文章和新聞報道上線,有多少個飯局在觥籌交錯…那么全國呢?全球呢?80后和90后想要在這樣一個時代里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并且被最大的人群聽見而且認同,就要付出比師輩們更多的努力,在多重壓力的擠壓之下,如何協調經濟、生活壓力與在藝術行業(yè)內獲得真正成長之間的矛盾,給他們設立了一個兩難之境。


圖7  栗憲庭、呂澎


圖8  呂澎與張曉剛、周春芽、王廣義在2009年的威尼斯雙年展《獻給馬可波羅的禮物》特別邀請展上(肖全攝影)

大約是十年前,2007年,我在旁聽中國美院的一堂本科新生大課的時候,有一個女生站起來向老師發(fā)問:“這樣的課程,我們能學會什么?我們學完這些純藝術的東西之后,畢業(yè)找工作,既不會做服裝設計平面設計,又不會講外語做文件給領導當助理,我們的前途在哪里?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們怎么生活?沒有錢,怎么搞創(chuàng)作成為藝術家?”

我不知道那位老師是否還記得這件事,也不知道那位女生后來這十年都在干什么,有沒有找到工作?還是成了一個雖然未成功卻能自給自足的藝術家?


圖9  山水美術館《同時代人》百位青年水墨藝術家群展藝術中國新聞圖

范景中先生的獲獎感言或許刺激了80后、90后絕大多數的藝術家和學者,我想這些天有很多人都在反省,自己為什么成就寥寥,沒能像師輩們一樣在三十多歲的年紀已經成為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和書寫者。或許也會為范老師所言這代人并非沒有天賦沒有能力的判斷而感動和重建信心。身處其中,作為同樣深切體驗了十年這種兩難之境的80后藝術從業(yè)者,在過去這一年多管理一座民營美術館的過程中,我時時刻刻都在思考一件事:同樣新鮮而年輕的民營美術館,能為80后、90后這年輕一代的藝術家和學者們做什么?我們是否或者說確定,應該與這年輕一代,共同成長。這也許是我們作為一間剛成立一年多的全新的美術館,更應該去做的事。也是政府、企業(yè)、贊助人應該支持和幫助我們美術館去做的事——它的意義在于,盡最大能力減輕兩難之境為這代年輕的有識之士所制造的困難和壓力,提供展示他們的才華、能力、成就的平臺,讓這十年能夠給國家和社會留下值得書寫的藝術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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