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中國本土涌現(xiàn)出大批雙年展，堪稱雙年展的爆棚期，據(jù)統(tǒng)計每隔兩年，世界上就有140多個雙年展在全球各個城市舉辦，國內(nèi)的雙年展究竟是聲名鵲起還是雜亂無章，抑或二者摻雜一起，梳理四大怪象管窺一豹。
從未中斷的曖昧審查
1992年，中國正處于“下海”的時代狂潮，廣州藝術雙年展在廣州中央大酒店展覽中心開幕，展出作品近400件。這是中國雙年展的發(fā)軔之舉，并從一開始就打出將藝術推向市場的旗號，可以算作是中國當代藝術與市場的合作宣言。策展人呂澎回憶：“那個年月的真實情況是，‘八五美術運動’早就結束了，在1989年6月之后，前衛(wèi)藝術或者現(xiàn)代藝術幾乎沒有任何展覽機會，部分現(xiàn)代藝術家已經(jīng)失去了穩(wěn)定的工作與經(jīng)濟來源，沒有任何社會力量和資源為他們的展覽提供支持。”首屆廣州雙年展由企業(yè)主辦，似乎打破了過去由政府主導的桎梏，但實際上這屆雙年展依然受到了嚴厲的審查，部分藝術家的作品甚至遭遇“下架”的威脅。
呂澎回憶廣州雙年展的時候表示：“開展時，有8件作品不符合審查的標準，被文化局要求取下來，其中就有王廣義的《大批判》。我說那要把藝術家的300元報名費退回去，投資人不同意，結果官員說沒有義務退，我說這些作品就只能掛在墻上。這個例子聽上去很脆弱，但它說明了游戲規(guī)則正在發(fā)生變化。”
2009年首屆798雙年展，以“流動的社群”為主題，汶川地震中的“范跑跑”、重慶最牛釘子戶吳萍、愛攝影的陳冠希老師等社會“問題公民”被雙年展當作藝術家邀請參展，但緊接著就有了各種被禁：繪畫被禁展、行為被禁演、視頻被禁播等。
國內(nèi)的雙年展從最初的1992年到近年一直未中斷被審查的命運，但審查越來越曖昧，就像每年被拉閘、驅散的栗憲庭獨立電影節(jié)一樣，總有辦法辦下去?；蛘呖梢哉f這個現(xiàn)狀不僅僅是雙年展的，也是中國當代藝術的，甚或是中國當代整體文化的最大現(xiàn)實。
政府資金，要扶持不要搗亂
1996年，首屆上海雙年展就由上海市政府投資創(chuàng)辦，當時的上海副市長龔學平給上海雙年展特批了50萬元項目?？睢?000年上海市政府專項撥款100萬元，2002年上海市財政撥款200萬元，2006年撥款400萬元，2008年撥款超過600萬，2010年據(jù)策展人許江的說法是不低于1000萬——政府的撥款數(shù)字在逐年遞增，加上出資方的多元化，背靠相對雄厚的資本，上海雙年展的品質越來越引人注目。2014年，第十屆上海雙年展宣布由策展人兼作家安塞姆·弗蘭克擔任時，上一屆的策展人邱志杰祝賀：“安塞姆·弗蘭克很棒！他做出過史上最好的臺北雙年展，期待他做出史上最好的上雙。”
在資金問題上，上雙是幸運的，相比之下重慶雙年展備受資金困擾。首屆重慶青年美術雙年展投入不過區(qū)區(qū)70萬元，堪稱史上最拮據(jù)的雙年展。第二屆重慶青年美術雙年展的總策劃馮斌表示：才100萬元投入就想做雙年展?第三屆策展人俞可表示，這是世界上投資最少的一個雙年展。面對資金的困境，藝術長沙創(chuàng)始人譚國斌表示：“第一屆藝術長沙的舉辦，顧忌到學術的純粹性，當時回避了贊助資金的進入，而著力于政府職能部門行政上的支持，后續(xù)活動的舉辦也基本遵從這一原則。”相比之下，北京雙年展在資金上幾乎全部來自政府，對于展覽的費用開銷并無壓力。策展人楊衛(wèi)表示：“北京雙年展，無非是一個全國美展的翻版，無論是組織結構，還是作品評選，沿襲的都過去的老路。比如千篇一律的美協(xié)領導掛帥，集體充當策展人與評判委員，比如由美協(xié)領導推薦參展藝術家，共同評出獎項等等。這些都避免不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近親繁殖。”
可見政府的資金扶持有利有弊。資金帶來的行政官僚化導致雙年展的負責人和參展藝術產(chǎn)生過多裙帶關系。首屆大同雕塑雙年展是在前任“拆城”市長耿彥波的大力支持下開啟的一個長期文化項目，但在第二屆時市長調任太原市，讓這個雙年展變得岌岌可危。一些地方政府對雙年展的態(tài)度正在由“不配合”到“暗中觀望”到“在一定的條件下努力配合”，但如何讓扶持不變味、不搗亂還有不少功課要補。
趕英超美大放羊、大拜年
批評家費大為曾在2002年為上?！端囆g當代》雜志討論雙年展的專欄杜撰了一個跨頁的名單，以全中國的城市來命名雙年展，題目是《1096個雙年展》，費大為對此表示：“我確實很煩雙年展這個主題。雙年展實在太多，它成為全世界拷貝的模式，因此迅速失去其存在的價值。在我看來，全世界有2-3個雙年展足矣，何必要這么多呢。除了雙年展，各國的美術館盡可以做一些很好的主題性展覽，何必耗費巨大資金去趕這個空洞的時髦。我用了不到2分鐘的時間，就寫完了這篇6733字的學術文章。編輯部主任慧眼識珠，同意發(fā)表我的惡搞，這就是《1096個雙年展》這篇文字的來由。“
北京雙年展全名是“北京國際美術雙年展”，于2003年經(jīng)國務院批示創(chuàng)辦，決策和主推力量是中國美術館和美協(xié)的高層。參展國家在數(shù)量和規(guī)模上幾乎是“大躍進”式的“趕英超美”，但偏好架上繪畫，“高大全、紅光亮”與上海雙年展相比不是一般的保守。所以，即使是北京的藝術圈，對北京雙年展的大名都不甚了了?？偛哒谷说臋嗔ζ鋵嵅⒉淮螅皇前缪萘藚f(xié)調和具體執(zhí)行的角色。而且并沒有形成真正意義上的策展團隊，給執(zhí)行者的權力仍然是有限的，并且對當代藝術趣味和標準的變化微乎其微。
除此之外，國內(nèi)雙年展影響力較大的成都雙年展也由市級政府支持，得到歸國華僑出資贊助，且和政府重要招商引資項目相關。作為民營資本獨立投資且以城市名字命名，既有其獨立性和自由度，又不可避免有更多的牽絆。2005年雙年展的新舉辦地新國際會展中心也處在當?shù)卣?ldquo;向東向南發(fā)展戰(zhàn)略”中的重要項目“世紀城”之中。
此外，“中國西部國際藝術雙年展”、“草場地雙年展”、“全國畫院雙年展”、固安美術雙年展、江西藝術雙年展、“八荒通神—哈爾濱美術雙年展”等以雙年展名義創(chuàng)辦的展會，不過大多趕趕“雙年展”的時髦，得其名而無其實。
外來的和尚會念經(jīng)？
從首屆上海雙年展的主題“開放的空間”，到此后的“海上·上海——一種特殊的現(xiàn)代性”、“都市營造”、“影響生存”、“快城快客”“重新發(fā)電”，一直到今年的“社會工廠”，上雙一直以來以國際姿勢傲視群雄。除了策展主題，在策展團隊、展覽的組織架構以及資金運營都處于引領位置。
然而，對于非一線城市來講，“地域性”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2012年10月，首屆新疆雙年展在烏魯木齊開幕，但引來很多新疆藝術家的不滿，因為展覽跟新疆當?shù)厮囆g家無關。2014年，在張子康的推動下重新開幕的首屆中國新疆國際藝術雙年展著重照顧了這個問題，展出了多位新疆籍藝術家以及在新疆采風創(chuàng)作的藝術家作品，盡管依然包括18個國家藝術家。
藝術長沙創(chuàng)始人譚國斌認為：“本土的展覽沒有當?shù)厝说闹С?，肯定是不會成功的，這是一個無可否認的事實。‘藝術長沙’本身就是因為在長沙舉辦，有當?shù)厝说闹С郑惺〔┪镳^、湖南廣電、湖南衛(wèi)視的支持才辦成功的。”
藝術家邱黯雄曾表示，雙年展在全世界蔓延，中國的雙年展在今天的功能和含義可能已經(jīng)超出了單純的藝術范疇，因其政府的背景，它承載了更多的城市的宣教功能，以及對所謂的國際大都市的一個證明。雙年展更大意義上是藝術圈的江湖逸事，八卦消息。
本土雙年展的問題多多，它既是問題的生產(chǎn)者，也是當代問題的產(chǎn)物，策展人郭曉彥道出了雙年展的理想：“雙年展要顯示藝術的當代問題、前瞻性、批判性等意義，對社會中的敏感問題予以回應，是具有意義的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