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1日晚6點半，美國著名藝術家杰夫-昆斯講座《1978年以來的藝術創(chuàng)作》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學術報告廳舉行。早在講座開始前，美術館門口就排起了長隊，足見這位美國最當紅藝術家的極高人氣。由于報告廳內座位有限，廳外還進行了同步視頻直播。
講座由中央美院院長潘公凱主持，他概述了此次講座得以舉辦的緣由。潘院長提到自己1993年曾在舊金山看過杰夫•昆斯的個展，而今年上個月去紐約與美學家阿瑟•丹托討論問題時還經(jīng)常提到昆斯的作品，可惜沒能與昆斯見面，而今終于有了這次北京會面的機緣。昆斯對潘院長表示感謝，并且說道，自己能與在場這么多年輕的藝術工作者在一起，感到興奮。整場講座分為三個部分：昆斯對于自己藝術創(chuàng)作的個人陳述、與潘院長的討論環(huán)節(jié)、觀眾問答環(huán)節(jié)。
藝術生涯的開始
1955年，杰夫-昆斯出生于美國賓州，3歲時，父母的一句“杰夫，這是你畫的嗎？”讓他在家庭中找到了自己的擅長之處，找到了自我。他就讀于馬里蘭美術學院和芝加哥美術學院，對于當?shù)夭┪镳^的參觀學習使他意識到自己知之甚少，但從那時起他開始接受自己，昆斯表示這對他的生命歷程很有意義。藝術史的學習使他了解了馬奈，認識到藝術創(chuàng)作中可以同時存在不同的維度，他終止了之前的認知方式，即埋頭學習各種專業(yè)語匯和媒材，他想創(chuàng)作跨越各學科甚至跨越人類方方面面的藝術。
昆斯說，自己一直被超現(xiàn)實主義所吸引，那種對人類內在自我的探知是他感興趣的。他當時希望能演化出識別性強的個人圖式，創(chuàng)造個人影響力。在芝加哥時，他想創(chuàng)造圖像感、卡通元素強的作品，希望讓自己的生活擁有更大的維度，成為這一代人的代言人，這時他的興趣點轉移，被更客觀的對象吸引。當時他經(jīng)常聽廣播、聽新浪潮音樂。后來他轉移到紐約，終止了繪畫創(chuàng)作，開始使用現(xiàn)成品。
初期的兔子和花朵
昆斯展示的第一件作品被他稱為“初期的兔子和初期的花朵”，這件作品在現(xiàn)成品的基礎上幾乎沒做什么改動，但他仍認為有自我的因素在其中，想做更客觀、排除內在的東西。80年代早期的作品系列“新”，使用的是全新的清潔用具現(xiàn)成品，如吸塵器象征著完全客觀的干凈與清潔。這種符號感具有持久性和自覺之感，沒有人類的參與和介入的空間。但是，這種呈現(xiàn)客觀物體的創(chuàng)作沒持續(xù)多久，當女性主義、波普文化興起，他的創(chuàng)作發(fā)生了轉變。
“平衡”系列
新一個系列即“平衡”誕生。他那件非常有名的作品，即水箱中處于平衡狀態(tài)的籃球表現(xiàn)了一個自在的狀態(tài)——出生之前與死亡之后，這是一種形而上學和生物學上并存的自在。另一件作品“水肺”與籃球作品相配合，如果一個人想像球那樣保持平衡，水肺是一個工具，但是這種自在的平衡是不存在的。除此之外，水肺和籃球都在當時女權運動興起的背景下傳達出更多的雄性因素。
“豪華”系列
“平衡”系列之后，昆斯創(chuàng)作了“豪華”系列，拋光使物體達到豪華的效果。所展示的第一件作品不是直接由現(xiàn)成品制作的，其創(chuàng)作原型是由陶瓷和塑料做成的盛酒器皿，后來他與酒廠合作將其翻制成不銹鋼材質，里面也灌入酒。不銹鋼表面有小塞子，打開塞子時，酒香四溢，讓人感到一種抽象的欲望，但當酒揮發(fā)，酒的靈魂也隨之消失。以豪華為主題的展覽上還有繪畫作品，直接利用廣告公司關于高收入階層的海報進行原樣復制。這種奢侈和誘惑可以直接作用于觀眾，暗示著當人受到誘惑就容易墮落以至于喪失自我，同時喪失了政治與經(jīng)濟的權利。
“雕像”系列
該系列之后的新作是“雕像”系列，昆斯第一次做了不銹鋼兔子。兔子雕塑的原型是氣球吹起來的氣球兔子，當充氣時象征著生命，泄氣時象征著死亡。兔子的形象有很強的符號性，比如它可以象征藝術家自己或一位歌星、花花公子。另一個不銹鋼雕像的原型是慕尼黑市中心的雕像，創(chuàng)作它時柏林墻倒塌，這意味著他必須撤銷展覽或對雕像做改變，昆斯選擇了后者。這次被迫的改變從此讓他在對現(xiàn)成品的處理上獲得更大自由，他不再過度追求保有現(xiàn)成品的原初性。
“庸俗”系列
后來昆斯做了“庸俗”系列。第一件雕塑作品是幾個小人正在推一頭豬，這頭豬是庸俗的象征。第二件作品叫《澡盆里的女子》，其靈感來自祖父的煙灰缸。他說，他覺得自己的個人文化背景是完美的，任何人自己的文化史都是完美的。藝術不該向任何人索取東西，規(guī)則是不存在的，任何人都可以參與，他并不認為藝術要給人帶來提升。木頭與瓷器制作的抱著“泡泡”猩猩的邁克爾•杰克遜雕塑象征精神上對人的接納。“庸俗”系列后昆斯創(chuàng)作了“天堂制造”系列，試圖去除人類對罪與恥的判定，推動人的自我接受。最后一件“天堂制造”系列的作品是由六千件植物組成的巨型小狗雕塑，有關控制與放棄控制的問題。在作品的展示過程中，有些植物表現(xiàn)強大的控制力，有些植物則匍匐生長。當這種控制與爭奪控制的情況達到一定程度時，事情發(fā)展方向就發(fā)生轉變，即讓自然進入其中，放棄控制。這種控制可以理解成愛或被愛、服侍或被服侍、逗弄或被逗弄。
“名人”系列
接下來的新系列是“名人”系列，巨大的不銹鋼小狗從此誕生，氣球小狗是小孩生日派對時必不可少的道具，他對這件作品做了高程度的拋光。昆斯展示的第二幅繪畫作品的主題是橡皮泥，由于橡皮泥自身的特質，各種鮮艷的色彩難以混合，他說他對這種各自身份特殊性及沒有模糊不清的感覺十分有興趣。第三件作品“月亮”在路易十四世的宮殿展出，“月亮”其實是有兩面的鏡面，上有一個洞，正面可以從宮殿方向觀看，反面面對窗戶時晚上會有月光照進，產(chǎn)生天堂的感覺。第四件作品“郁金香”在北京展出，他表示對北京展出時水、山石、色彩與周圍相互映襯的自然環(huán)境很滿意。作品“懸掛著的心”、“復活節(jié)彩蛋”根據(jù)一年中不同的節(jié)日主題而成。繪畫作品“簡單的快樂”和“大力水手”試圖與藝術史建立某種聯(lián)系，引入其他的藝術家的典型元素，如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杜尚的蒙娜麗莎、達利的龍蝦以及安迪•沃霍爾的形象等。作品“耍雜技的龍蝦”象征一種很強的雄性力量，他說，自己的作品雖然常傳達出一種樂觀主義，但龍蝦可以看成一團從地上冒出的火在熊熊燃燒。緊接著他又介紹了“猴子的椅子”以及“爬蟲和梯子”，爬蟲在穿越的過程中沒有受到傷害和歪曲。
“笨重的小精靈”系列
2004年的作品“笨重的小精靈”系列對應安迪•沃霍爾的小精靈系列，在威尼斯藏家的古典宮殿中建造，將小精靈表面涂上了一層銀色，在燈光下非常顯眼。作品散發(fā)出巨大能量，就像家園的守護者，但仿佛能輕易撕毀一切。作品“怪獸精靈和他的朋友”反映出一種相互依賴的關系。“古董”系列是面對人的生物性的繪畫作品。他認為，共同的DNA或基因把人類和各種生物聯(lián)系在一起，而藝術正像DNA給我們帶來聯(lián)系。藝術常努力把自己臨駕于生活之上，但很難實現(xiàn)，就像真正的平衡是很難達到的。這世上存在兩種聯(lián)系，一種是生物或DNA上的聯(lián)系，一種是藝術的聯(lián)系，這兩種聯(lián)系是平行的，但藝術想影響生物并與之結合。
昆斯的新作與“名人”系列有所呼應，延續(xù)“氣球狗”創(chuàng)作，尺寸巨大且經(jīng)過精確計算而成。最后一件展示的公共雕塑作品是“毀車”，由真實的吊車和火車機車（1943年，發(fā)動機機車部分）組成。他說，吊車往往給人一種暗示，即有大事發(fā)生——摧毀或重建，這種力量感和生命感可以把社區(qū)里的人團聚起來?；疖嚂l(fā)出巨大的轟鳴聲并且噴氣，這種巨大的聲音和古董的刺鼻氣息產(chǎn)生強烈的存在感。
給青年藝術家的建議
昆斯給青年藝術家的建議是：“相信你自己，因為你自己是你唯一擁有的東西。”當他意識到自己的作品常使用現(xiàn)成品時，他說，“因為它對我來說意味著接受。”自己對現(xiàn)成品本身沒有欲望，但是經(jīng)歷了自我接納到接納世界和人這一過程之后，他希望他創(chuàng)作的藝術不是關于創(chuàng)新，而是關于接納，接納是藝術的最高階段。因為人的內心最大的焦慮是關于評判的，他希望走出西方哲學的批判性而走向一種平和。
互動環(huán)節(jié)
杰夫-昆斯個人陳述過后，潘院長表達了他的感受，他認為昆斯作為藝術家不僅想象力豐富，還有很好的理論思考和表述能力。從中，潘院長看到了從杜尚到波依斯再到昆斯這一條清晰的發(fā)展脈絡。從杜尚開始，一直在嘗試用通俗來瓦解現(xiàn)代主義的精英性，而昆斯重復提出通俗或媚俗，大多數(shù)老百姓所在的商業(yè)氛圍營造出這樣的價值標準，這種趨勢是信息發(fā)達社會的主流性思潮。他認為昆斯具有鮮明的后現(xiàn)代性，接納是核心概念。因為接納的反面是判斷，判斷以宏大敘事為基礎，而正是宏大敘事被消解，接納成為了重要的方式。他說，昆斯是當今文化走向碎片化、勻質化的代表人物，而對于更年輕的藝術家，新的時代又將開始，新的思潮是什么？這是昆斯給大家?guī)淼膯栴}。潘院長打趣道，自己作為學院派學者有個迂腐的學術問題，即為何昆斯初期的作品盡量不改變現(xiàn)成品的原貌，而后來做了較大改變。昆斯回答說，當柏林墻倒塌時，那件作品原樣不動的可能性沒有了，他必須做出改變。從此后他發(fā)現(xiàn)他在意的不是對象，而是觀眾，觀眾的體驗具有完整性，遭遇和發(fā)生轉變都是一個令人愉悅的事。潘院長認為，這是因為觀眾看到這樣的作品可以打破慣性邏輯得到觸動。昆斯說，如果將問題切割開來進行獨立分析也沒有問題，但給觀眾的影響在于藝術品像一個小勾子或誘餌，能給觀眾一個契機并帶來可能性。昆斯表示自己享受在北京的經(jīng)驗，不管看到的藝術作品是商業(yè)或非商業(yè)，是好或是壞，這都與他的感受沒有直接聯(lián)系，最重要的事是看并了解各種事物，他深深地了解內在的自我。
提問環(huán)節(jié)觀眾非常踴躍，其中涉及到杰夫•昆斯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市場以及作品制作等具體問題等。他表示自己現(xiàn)在關注生物性以及與之平行的藝術性的關系，不銹鋼制作的小狗仍然吸引著他。而對于是否有意要迎合市場，他表示自己沒有搞金融的興趣，但如果金錢能給人一個平臺追求自己藝術創(chuàng)作的夢想又何嘗不好。但是，他做作品時并沒有考慮商業(yè)，作品完成后與觀眾交流才是他所關注的。由于時間的限制，講座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落下帷幕。
【編輯：曹茂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