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徐悲鴻與廖靜文攝于四川青城山
宮建華:徐悲鴻先生為中國培養(yǎng)藝術人才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推動了中國的藝術發(fā)展,特別是在新文化運動中倡導革新繪畫,而且對現(xiàn)當代中國美術事業(yè)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廖老,您能具體講一下徐悲鴻先生對中國美術教育的貢獻嗎?
廖靜文:悲鴻自幼隨父學習詩、書、畫、印,傳統(tǒng)功力深厚。他后來成為中國杰出的藝術大師、藝術教育家,是我們國家第一任中央美術學院院長、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主席。1918年,他在擔任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導師的時候,就已經(jīng)成為新文化運動中倡導革新繪畫的主要人物。他在歐洲苦學八年,以振興中國藝術為出發(fā)點,吸取了古典主義的堅實造型、浪漫主義的動感、現(xiàn)實主義觀察自然印象的光色體系,在通用了西方繪畫之后,以豐富、動人的創(chuàng)作成果呈現(xiàn)一條融會中西、承古啟今的藝術道路。至今,學習繪畫的人都是從素描開始,從速寫開始;各美術院校招生考試都考素描、速寫、色彩,這也是徐悲鴻的影響??梢哉f五十年代之后學繪畫的人不受徐悲鴻影響的很少,至少在學畫的階段如此。中國古代人物畫不講求明暗,悲鴻的畫中已有了明暗關系,但沒有西方那么明顯 ,只是淡淡的渲染??傊鲝堉形骱翔?,提出“素描是一切造型的基礎“,在藝術上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梢哉f, 中國幾千年的傳統(tǒng)繪畫中,到了徐悲鴻的這次變革,才出現(xiàn)了最新最徹底的變化。在中國繪畫史上,人物畫出現(xiàn)最新、最不同于傳統(tǒng)的人物畫是從徐悲鴻“素描論”開始的。我們更愛傳統(tǒng),更欣賞傳統(tǒng)畫中的意趣,但也不能不承認,徐悲鴻創(chuàng)造的風格,在繪畫史上最突出、影響最大。
宮建華:徐悲鴻先生的繪畫藝術作為一面旗幟或者是一種精神,在當代中國幾乎家喻戶曉,婦孺皆知。曾有人在國民中調查過中國畫家的知名度 ,其影響面最大的就是徐悲鴻。徐悲鴻對藝術和美術教育的執(zhí)著,廣泛而又深刻地影響和領導了中國畫壇。您作為大師的夫人,能否談一下徐悲鴻先生精神的內涵?
廖靜文:悲鴻的精神內涵最主要是他身上那種高尚的情操。首先,他是非常愛國的。他生在清朝末年,是中國最腐敗的時代,被帝國主義壓迫的時代,中國的藝術也處在沒落階段。他懷著雄心壯志,要做個不一般的中國人,要做能為自己國家做出巨大貢獻的人;他熱愛藝術的精神促使他在西方勤學苦練八年,把西方最精湛的寫實技巧、繪畫技巧學回來,豐富自己民族的繪畫,并把民族的和西方的繪畫結合起來;他立志復興中國藝術,致力于藝術教育,培養(yǎng)藝術人才,同時又要從事中國藝術的革新發(fā)展,在國畫、油畫、素描上都作了很多中西融合的工作。他“愛藝術入骨髓”,生前為國家保存了珍遺資料萬件。這些都是他愛國家、愛民族、愛藝術、愛學生、愛人才的具體表現(xiàn)。我想這就是徐悲鴻精神的內涵。
宮建華:我每次來《徐悲鴻紀念館》學習,都要看徐悲鴻的那幅《九方皋》,又總是聯(lián)想到徐悲鴻先生當年被國人譽為“畫壇伯樂”的美稱。廖老,請您說說徐悲鴻先生當年發(fā)現(xiàn)人才方面的事跡。
廖靜文:悲鴻熱愛藝術,因此就喜愛有藝術才能的人。一旦他發(fā)現(xiàn)人才,就為他們提供各種各樣的學習機會和學習條件,幫助他們走向成功。他培養(yǎng)的學生有很多都成為各個美術院校的教授、院長和藝術界的領導人物。比如傅抱石、蔣兆和、齊白石、李苦禪、吳作人、劉勃舒等等。
宮建華:請您具體地講一兩件事情。
廖靜文:傅抱石就是一例,他家境貧寒,但靠自學看了很多書。1931年,傅抱石在當?shù)氐膱蠹埳系弥诵毂櫼侥喜南ⅲ蛫A上自己的畫還帶了許多他寫的文稿,托人去拜見悲鴻。悲鴻發(fā)現(xiàn)這是一塊沙礫中閃閃發(fā)光的金子,決心一定要發(fā)掘他。為此,悲鴻直趨江西省省長熊式輝的官邸說:“江西省有一個了不起的人才,我來拜訪你,就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叫傅抱石的人,你們應該幫助他,培養(yǎng)他,送他到國外去留學,讓他擴大眼界……。”在徐悲鴻的幫助下,傅抱石終于赴日留學。傅抱石回國后,悲鴻聘請他來為中央大學藝術系上課。后來他成為中國偉大的畫家、上世紀著名的藝術大師,這與徐悲鴻的幫助是分不開的。悲鴻去世后,傅抱石曾到我家來看我,也特別談到這一點,念念不忘悲鴻曾對他的幫助和鼓勵。
再比如齊白石是木匠出身,當時已屆六十七歲的高齡。他的作品不僅體現(xiàn)了中國畫高度提煉和概括的特點,而且饒有生氣。在西單跨車胡同里悲鴻發(fā)現(xiàn)了白石先生的畫室,當時三十多歲的悲鴻和白石先生竟一見如故。他們談畫,各抒己見,彼此有許多相同的看法。當悲鴻提出聘請白石先生擔任中央大學教授時,他卻婉言謝辭了。過了幾天,悲鴻再次去請白石先生,又被白石先生謝絕。悲鴻沒有恢心,第三次又去敦請。白石先生被深深地感動了,他坦率地告訴悲鴻:我不是不愿意,是因為我從來沒有進過洋學堂,更沒有在學堂里教過書,連小學、中學都沒教過、如何能教大學呢?”終于,白石先生穿了一件寬大的段子長袍,拄著一根手杖,在悲鴻的引領下走進中央大學的教室。從此,兩人便成了莫逆之交。這些例子還有很多。因此,悲鴻被世人稱為“畫壇伯樂。”
宮建華:所有來《徐悲鴻紀念館》的人,無不報以對徐悲鴻的敬仰和對藝術的崇尚。我曾在北京中國畫研究展覽館專職工作三年,那時常常往這里跑,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反復地欣賞那里珍藏的歷代藝術珍品。今天,展覽館其物質和內部結構以及它存在的現(xiàn)實意義和價值仍很熟知。每次我前去瞻仰、學習之后,都為徐悲鴻的繪畫藝術和精神所震撼。徐悲鴻先生的藝術作品是中國乃至世界的文化之瑰寶,聽說在“文革”期間您曾受到反動分子的圍攻,您能否講一下,您當時采取了什么樣的果斷措施,保衛(wèi)住了徐悲鴻的藝術作品?
廖靜文:文化大革命時,我家多次被抄,我用了許多心血收集的資料幾乎全被毀。一次,他們以“砸亂反動學術權威”為名,闖到我家里說:徐悲鴻的這些畫是“四舊”,是“資產階級”的,要放一把火燒掉。我當時害怕極了,流下凄傷的眼淚。我十分熟悉這些畫,因為我經(jīng)常幫助悲鴻從柜中取出來,又放進去,一次一次地打開展示、欣賞。悲鴻個人生活很簡樸,甚至連一雙皮鞋都不舍得買,把大量的錢用去買了這些散落在民間的優(yōu)秀繪畫作品。悲鴻留下的藝術品中有唐、宋、元、明、清1100件;遺作1200件;珍遺資料萬件。這些藏品耗去了悲鴻畢生的心血,這上面凝聚了他對國家和人民深沉的愛。為此,我有責任把它們保護起來。我馬上派了我的兩個孩子去找周恩來總理,當時小女兒在上高中,兒子慶平在大學一年級讀書,他們迅速去中南海,找到周總理的秘書,要求把我寫的信馬上交給周總理,懇求一定要想方設法把徐悲鴻收藏的這些舉世無雙的歷代瑰寶以及我捐獻的悲鴻遺作保護下來。周總理很快就派人來了,指示把這些作品馬上轉移到故宮博物院里。因為故宮當時是解放軍把守保衛(wèi)著,徐悲鴻留下的畫就這樣完全保護下來。
宮建華:我上大學的時候在課堂上臨摹過《八十七神仙卷》,那是中國繪畫歷史上 的瑰寶。 您能大致給我們講一下徐悲鴻先生珍藏這幅畫的經(jīng)過嗎?
廖靜文:一九二六年,悲鴻在香港舉辦畫展時,有一天,作家許地山先生及夫人介紹悲鴻去看一位德籍夫人收藏的四箱中國字畫。這位夫人的父親在中國任公職數(shù)十年,去世后,遺產由他繼承,但她對中國字畫竟一無所知。當悲鴻來到她家時,她十分歡迎,親自將四箱字畫打開。悲鴻先看了第一箱,又看了第二箱,看到第三箱時,悲鴻的眼睛陡然一亮,一幅人物畫長卷奇跡般地出現(xiàn)在面前,他幾乎是叫喊道:下面的畫我都不看了,我只要這一幅!這幅《八十七神仙卷》與北宋時期武宗元畫過的那張《朝元仙杖圖》的構圖一模一樣,武宗元的那幅像是墨本,《八十七神仙卷》像是原作,畫得非常精到,完全是白描,八十七個人物列隊向前走著,人物的冠帽都不一樣,動態(tài)也是非常自然生動。悲鴻為此畫刻了一枚印章:“悲鴻生命”,蓋在了《八十七神仙卷》上面。著名的作家田漢還和我開過玩笑說:“悲鴻生命”怎么能是八十七神仙呀?“悲鴻生命”應該是靜文你呀,你應該抗議。”
悲鴻從香港回來,到昆明時,日本轟炸機結隊而來,徐悲鴻鎖上門去躲避?;貋頃r發(fā)現(xiàn)房屋的門鎖被擰斷撬開了,《八十七神仙卷》被盜走,同時盜走的還有他的三十多幅畫,他痛苦得像被人捅了一刀子似的,幾乎要暈倒,三天三夜不吃飯不睡覺。對他來說重要的不是他那三十幾幅作品,而是《八十七神仙卷》。為此,他曾寫下一首詩來譴責自己:“想象方壺碧海沉,帝心凄切痛何深。相如能任連城壁,愧此須眉負此身。”他以歷史上聞名的藺相如能保住價值連城的合氏璧比擬,而深深譴責自己未能保護這件同樣重要的國寶,認為是他終身的憾事,同時又擔心它再流落到國外去。一年后,他的一個女學生暑假回四川重慶時,朋友帶她去看一幅畫,她認出那幅畫是悲鴻曾讓她們在課堂上臨摹過的《八十七神仙卷》,便寫信告訴悲鴻。悲鴻接到信馬上要去一趟,我說我陪你去,后來我們想:如果去找,怕人家不拿出來,又怕銷贓滅跡,便想了一個妥善的辦法,就是托朋友去與人家交朋友。找了一個叫劉德林的人,據(jù)說是一個將軍,曾是馬占山的秘書,是一個很能干的人。托囑他,如果是真的就把它買回來,后來他告知畫是真的,而且需要一筆錢。悲鴻寄上二十萬元,回信說不夠。那時悲鴻是一級教授,月工資也只有三千多元。悲鴻又寄了畫去,回信還說不夠,往返不斷地索要畫,最終悲鴻又寄出好幾十張畫才把《八十七神仙卷》弄回來。記得悲鴻在打開畫的時候,雙手都在發(fā)抖。“八十七神仙”們都安全無恙,沒有受任何驚擾,只是畫面上那“悲鴻生命”的印章已被挖去,題跋也被割掉。一九四八年,他將這幅畫重新裝裱,并請張大千和謝稚柳先生寫了跋,現(xiàn)存在徐悲鴻紀念館中。
宮建華:廖先生,您在一九九五年春節(jié)送我的那本《徐悲鴻的一生》,撰寫了您與徐悲鴻共同生活和為中國的美術事業(yè)奮斗的故事,讀過后我很受感動。這本書對于我以及我以后的這一代人,去了解徐悲鴻,了解徐悲鴻的藝術和精神內涵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同樣作為女性,您為國家的美術事業(yè)付出了那么多 ,而從無怨言,讓人談起無不欽佩。應該說,您是我心目中非常值得尊敬的偉大女性之一。您是怎樣看自己的?
廖靜文:我寫《徐悲鴻的一生》,目的就是要把徐悲鴻的精神和他所經(jīng)歷、所努力的、所奮斗的告訴人們。意在鼓勵大家像徐悲鴻一樣在前進的道路上遇到困難不恢心,不氣餒,勇于克服困難,勤儉學習,能夠把復興中國美術看成是自己的責任。這本書里當然還有許多沒有談到的,但悲鴻的基本精神都寫了。這本書出版后,是很受讀者歡迎的,我收到了成千上萬讀者的來信,在信中傾訴了他們的感情,主要是說不僅從這本書中受到徐悲鴻精神的鼓舞,也使他們對生活充滿信心。有一個工人在信中說,他的父母在文化大革命中含冤死去,他幼小的心麻木了,什么也干不下去,有一次他看到《徐悲鴻的一生》時,只是隨便翻看些插圖,后來漸漸被吸引著一口氣全讀完了。他寫信對我說一定要向徐悲鴻那樣為社會多去奉獻。這樣的信我讀了也是很感動的,感到安慰,因為在青年人當中起到了鼓舞作用。再是我把此書作為一束潔白的鮮花敬獻給悲鴻。我覺得我沒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也不覺得自己是一位偉大的女性,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做的這一切是微不足道的。
宮建華:我曾參加過“秋季 嘉德拍賣”會,其中的拍品就有徐悲鴻先生的國畫和油畫作品,價格都在幾百萬元以上,說明了徐先生的藝術價值所在,同時也使手上持有徐悲鴻先生繪畫作品的人們著實發(fā)了一筆 不小的財。但是廖老,我聽說在徐悲鴻先生去世時,您把徐悲鴻先生的所有作品、收藏品,包括徐先生給您的那些畫都交給了國家,而您當時才只有三十歲,做出這么重大的決定,您有沒有考慮您今后的生活和去向,您當時是怎么想的呢?
廖靜文:的確,在前年嘉士得拍賣會上,悲鴻的一幅油畫《風塵三俠》就拍到664.5萬元。剛才我說過,悲鴻去世后留下了大量遺作和他創(chuàng)作的融會中西的作品以及那些舉世無雙的珍貴收藏。而這些藝術品應屬于國家、屬于全人類,我決不能據(jù)為己有。我當時就想到了應該將它們全部交給國家。我把徐悲鴻所有留下的藝術品捐出去,第一是為了保護國家尊貴的文化遺產;第二是紀念悲鴻熱愛祖國、熱愛自己的民族精神。悲鴻他一生都非常節(jié)儉,他去世之前,腳上穿的還是從舊貨攤上買來的舊皮鞋 ,還有悲鴻一生只穿過的一件絲綢長衫被煙頭燒了一個大窟窿,而他再也沒舍得花錢買第二件。他卻慷慨地幫助過許多人。我在上海時也曾只在清晨吃一個飯團,一整天不進食地追憶悲鴻當年度過的艱難歲月。這些藝術品捐獻給國家也是對徐悲鴻的紀念。
宮建華:您的孩子們都同意嗎?
廖靜文:我的兒子當時才六歲,女兒五歲,悲鴻的前妻蔣碧薇的孩子當時都在讀大學,我當時并沒有征求他們的意見,按遺產繼承法,他們起碼有繼承一半的權利,若是我有一半,她也應有一半。但是她及她的親戚,都表示支持我的意見,并沒有去要他們的那部分,這也是很不容易的。按理說她的孩子當時都沒有成年,我沒有權利處理她們的那一部分。她的孩子成年以后,也對我的行為表示了支持。
宮建華:廖先生,我聽說經(jīng)常有人請您出場,為他們手中高價買到的徐悲鴻先生的作品再次鑒定真?zhèn)?,如果是贗品怎么辦?
廖靜文:有的人不講真話是不愿得罪人,我這個人比較率直,所以不能不講真話。十多年前,有個香港人找到我,要我給他那幅花了近二百萬元買來的一張徐悲鴻的油畫鑒定真?zhèn)?。我馬上看出是假的,當時我的一個親戚跟我說,如果看出是假的也不能說,人家花那么多錢買的,別讓人家難過。我說那怎么能不說那,我決不能把假畫說成是真畫的!我直接告訴他,那是一張假畫,他當時難過極了。所以,我也最怕有人讓我去為他們鑒定畫,若說是假的人家會不高興。
宮建華:廖先生,在您的書中我們了解到,您的愛情是偉大的,在我與您的多次接觸中,您或多或少地提到過您和徐悲鴻先生的愛情。那么您在徐悲鴻先生離去后那漫長歲月里,是怎樣地生活和工作著的?
廖靜文:幸福的日子對我來說是短暫的,悲鴻是一九五三年九月,因過度勞累在會場腦溢血逝世,那時他只有五十八歲,我才三十歲。到今天悲鴻已長眠地下50年了,我也是80周歲了。我覺得我的歡樂也隨著悲鴻的離去永遠失掉了,生活對于我來說留在心里的是無限的遺憾和痛苦。我對悲鴻的愛是深沉的,永生難忘。五十年漫長的歲月,無限懷念的情思,總是依依撩起我記憶的帷幕,歲月對我來說的確很艱難。想起悲鴻臨死的情景,總是要流淚的,悲鴻離去的時候是沒有閉眼睛的。中國人常愛說一句話來形容人的痛苦就是“死不瞑目”,悲鴻就是死不瞑目??!因為他還惦記著工作,惦記著等他上課的學生們,他惦記著兩個小兒女,他還惦記著我,我當時太年輕了。所以一直到與他遺體告別的那個晚上,我領著一雙兒女,看著他睜著那雙眼睛……(廖靜文老人淚水滾滾的流下臉頰,嘴唇牽動著許久發(fā)不出聲音。多少往事一齊壅塞在她的心里呀!我遞上一杯水說:“廖老您休息一下,我們換一個話題吧,”她喝了水,沉默了片刻繼續(xù)說) 我感到責任深重,必須堅強起來。后來周恩來總理鼓勵我到北京大學讀書,去投身到集體生活和融于社會之中。
宮建華:廖先生,是什么原因使您把一生的精力和時間都投身到藝術事業(yè)里?是什么樣一種精神使您至今還堅持每天上班?
廖靜文:這是因為有悲鴻的精神鼓舞著我。悲鴻一生特別注意教育,他一直說要使中國藝術發(fā)展起來,發(fā)揚光大,就需要培養(yǎng)大量的優(yōu)秀藝術人才,他關心培養(yǎng)了幾代藝術人才。悲鴻去世后,我覺得我有義務繼承他的遺志,全身心投入藝術教育這方面工作。
宮建華: 廖先生,今年您已八十一歲高齡,仍然是每天上班工作,為《徐悲鴻紀念館》忙碌不輟,您看上去身體和精神還是那么好,是不是與您每天堅持打乒乓球有關系?
廖靜文:是悲鴻精神鼓舞著我走過這五十年,我雖然八十歲了,病也很多,但每天上班工作,只有融入在悲鴻留下的工作里我才能得到安慰。我的身體看似很好,實際上我有許多老年病,已經(jīng)有三年不打乒乓球了,因為心臟不是很好。我每天至少在戶外運動半個小時,也就是兩個手臂甩得很高,大步地走。我在飲食上注意多清淡,少脂肪,多吃蔬菜,使自己一直保持了消瘦的形體。
宮建華:您創(chuàng)辦《徐悲鴻藝術學院》操勞了許多,其目的是什么?
廖靜文:就在《徐悲鴻紀念館》建立的第二年就成立了《徐悲鴻藝術學院》,從第一次招生開始已經(jīng)有十七屆畢業(yè)生了,在這里學習的學生要有一定的美術基礎,學習一年、兩年和三年的都有,已達上千人,現(xiàn)在已遍布全國各地,還有在國外的,都打出了一片天地。這不僅僅是為國家需要培養(yǎng)的藝術人才,也是為全人類的需要。我們美術界在這個新世紀里要跨越更高的高度,應該取得最輝煌的成就。對我來說培養(yǎng)學生是一個很有意義的工作,當然我的力量有限,但我總是盡力,同時鼓勵徐慶平要辦好中國人民大學徐悲鴻藝術學院也是這個原因。我希望在新的世紀里繼承徐悲鴻的遺志,把徐悲鴻的精神能繼續(xù)傳承下來為我國培養(yǎng)更多的藝術人才。
宮建華:在當今美術界,特別是藝術院校應如何了解徐悲鴻,怎樣發(fā)揚和光大徐悲鴻精神呢?
廖靜文:當今美術界和悲鴻在的時候已經(jīng)不完全一樣了,國外很多的東西,特別是西方各國的藝術涌進豐富了中國的藝術界,但同時也給中國藝術界帶來了不好的東西。這就需要我們很冷靜地去對待,去選擇,這種選擇需要每個人都有一份對社會的責任感。那么,對中國美術是不是有益的,僅僅憑我個人來看,我說現(xiàn)在有點亂,不是那么盡如人意。借鑒、創(chuàng)新,不能是盲目的,不能離開自己的民族傳統(tǒng)。對于我們來講不管油畫還是中國畫,任何一個畫種都應該有中國民族的風格,要有中國的氣派,必須在這樣的基礎上借鑒和創(chuàng)新。如果一個民族的藝術根本沒有民族特色了,完全學外國化了,那這個民族的藝術就消亡了,更談不上對世界藝術的貢獻了。要對世界藝術有貢獻,就必須要有自己鮮明的民族風格。但正確的東西都比較難?,F(xiàn)在人們的選擇是自由的,我在盡力的宣揚悲鴻精神,但力量有限,宣傳得也不夠。我覺得人們的喜愛、政府的提倡對于發(fā)揚和光大徐悲鴻精神都很重要。我希望悲鴻精神能對這一代青年人在發(fā)展前進道路上該學什么不該學什么有所影響。今年十月將在南京隆重召開《新世紀首屆徐悲鴻學術研討會》,同時舉行“南京徐悲鴻紀念館”的揭幕儀式,《美術》雜志上已經(jīng)刊登啟示,希望你們也能積極參加。
宮建華:您在2000年9月10日為我們哈爾濱師范大學藝術學院成立十五周年題詞:“敏求精進,學而不殆”,在此,我代表藝術學院全體師生向您致以崇高的謝意!希望您對我們藝術院校藝術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提出希望與勉勵。
廖靜文:我在1988年去哈爾濱舉辦徐悲鴻畫展,那里有美麗的松花江,見到了許多藝術學院的師生,我對他們寄予很大的希望。我希望你們還是能夠堅持社會主義的文藝方針,與時俱進。努力培養(yǎng)高質量的藝術人才,堅持徐悲鴻提倡的“寫實”主義,能夠有更多更好的作品反映人民的生活,反映我們的這個時代,盡可能發(fā)揮它的社會功能,也就是社會效益,真正達到真、善、美,能夠在人們欣賞藝術作品的同時給與人以美感,給以人們鼓勵,啟發(fā)人們、教育人們。
宮建華:廖先生,謝謝您今天能為我講了這么多,我一定把您講的這些帶回去,告訴我們的學生,讓他們了解徐悲鴻,了解徐悲鴻的精神。希望您保重身體,衷心祝您身體健康!
( 在訪談過程中,廖先生的會客廳門口一直有許多人在等候,北京電視臺已經(jīng)支起了攝像機,她的秘書幾次前來欲打斷我們,但廖老舉起左臂暗示不要打擾。她始終以充沛的精力和我講了這么些話。遺憾的是中間錄音帶不夠用,我用筆記錄了部分,難免掛一漏萬,還請讀者諒解。)
二零零三年,八月二十五日整理。
徐悲鴻,是杰出的藝術大師,是中國繪畫藝術的開拓者、實踐者,同時又是西方油畫的傳播者,被國際譽為“中國近代繪畫之父”。
廖靜文女士為弘揚徐悲鴻精神而親手創(chuàng)辦了《徐悲鴻紀念館》,并在擔任館長的同時,還有繼承徐悲鴻遺志、發(fā)揚光大徐悲鴻美術事業(yè)的另一貢獻,即:“徐悲鴻美術學院”的十七年偉業(yè)。她為國家培養(yǎng)千余名美術專門人才,為徐悲鴻先生的未竟事業(yè),嘔心瀝血,奮斗了整整半個世紀。
廖靜文:廖靜文,生于1923年4月,女,湖南長沙人。1943年后任重慶中國美術學院圖書管理員,同年入成都金陵女子大學。1945年與徐悲鴻結婚后,協(xié)助徐悲鴻工作并照顧其生活。1953年至1956年就讀于北京大學,1957年任徐悲鴻紀念館負責人、館長、研究館員、徐悲鴻畫室主任,中華全國婦女聯(lián)合會常務委員。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委員,第八屆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著有《徐悲鴻一生》(傳記)。
宮建華: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黑龍江省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藝術研究》副主編、黑龍江省文史研究館館員。
廖靜文女士為弘揚徐悲鴻精神而親手創(chuàng)辦了《徐悲鴻紀念館》,并在擔任館長的同時,還有繼承徐悲鴻遺志、發(fā)揚光大徐悲鴻美術事業(yè)的另一貢獻,即:“徐悲鴻美術學院”的十七年偉業(yè)。她為國家培養(yǎng)千余名美術專門人才,為徐悲鴻先生的未竟事業(yè),嘔心瀝血,奮斗了整整半個世紀。
廖靜文:廖靜文,生于1923年4月,女,湖南長沙人。1943年后任重慶中國美術學院圖書管理員,同年入成都金陵女子大學。1945年與徐悲鴻結婚后,協(xié)助徐悲鴻工作并照顧其生活。1953年至1956年就讀于北京大學,1957年任徐悲鴻紀念館負責人、館長、研究館員、徐悲鴻畫室主任,中華全國婦女聯(lián)合會常務委員。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委員,第八屆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著有《徐悲鴻一生》(傳記)。
宮建華: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黑龍江省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藝術研究》副主編、黑龍江省文史研究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