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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一場白板的后殖民主義理念展覽?

來源:雅昌藝術網(wǎng) 作者:周雪松 2015-05-14

隨著近兩屆參與威尼斯雙年展的中國藝術家的增多,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各種新聞事件甚至荒誕鬧劇,讓國人對于威尼斯雙年展的崇拜甚至倒向了另一邊的不屑甚至戲謔想象。然而在中國人的想象之外,作為一個從來就不完美的雙年展,今年的威尼斯雙年展真正的問題是什么?精彩又是什么?


第56屆威尼斯雙年展

威尼斯雙年展的憂傷

不論贊譽還是詬病,每一屆威尼斯雙年展還是能夠吸引全世界的藝術愛好者、藏家、業(yè)內(nèi)人士來到這里。據(jù)說在今年威雙正式對公眾開放之前,已經(jīng)有10萬人次進場參觀了本次威尼斯雙年展。


Asenale展區(qū)邱志杰展區(qū)的擁擠人群

這種受歡迎的程度也隨之帶來了諸多問題。比如觀展人次太多,很多人似乎把這里當作聚會的Party,你常??梢栽谡箞隼锟吹饺鍌€人聚成一堆興奮地聊天,將旁邊的藝術作品晾在一邊;每天展覽結束后的晚上,無數(shù)場遍布威尼斯的真正的Party等著人們?nèi)⑴c,但似乎原來的圈子還是原來的圈子,人們并沒有構成真正的交流,圈子的壁壘在這里并沒有被打開;超負荷的人流量顯得整個展覽的交通、配套服務明顯落后,讓人覺得主辦方的管理“非常不國際化、非常不方便”。

藝術家在布展中也明顯感覺到主辦方在布展等多方面供給的不給力,據(jù)說是受今年威尼斯雙年展與米蘭世博會時間重合的影響,且有消息稱本屆威雙主辦方的經(jīng)費是有史以來最少的。

對于認真觀看展覽的人來說,即使是屏蔽了周圍友人,這樣展線漫長而龐大的展覽和并不便捷的交通,也讓任何人都沒辦法看完所有的展覽,甚至主題展要全部看完都是相當吃力的事情——不少人抱怨今年主題展的展線顯得非常奇怪,也可能是因為人流過大,導致一些原本可能是巧妙另類的展線設計,反而讓人無所適從……大量的消耗在其中產(chǎn)生。“沒有人和你真正探討嚴肅的問題,所有人都不在這個狀態(tài)里。”國際策展人李振華說。

而在遍布威尼斯水城的300多個展場之外,威尼斯商人們還精明地邀請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在這里舉辦外圍展。而這些不計其數(shù)的外圍展,讓不少人把這些展覽與平行展相混淆,認為威雙主辦方正在喪失其對于展覽標準的審定。除了主題展和部分大家耳熟能詳?shù)膰茵^之外,其余的展覽無論好壞,大多都在泛濫之中被淹沒,除非參展藝術家本身的知名度可以吸引對其感興趣的人前來參觀。

這一切都顯出威尼斯雙年展主辦方因缺乏限制的力度所顯現(xiàn)的問題。這種看似民主的放任,不僅造成平行展與外圍展界限的模糊,同時也讓部分國家館因“租賃”問題產(chǎn)生了諸多鬧劇。反觀與其臨近的上一屆卡塞爾文獻展,強勢的策展人卡洛琳-克里斯托弗-巴卡捷夫,禁止文獻展期間卡塞爾城內(nèi)所有其他展覽的開幕,雖然在當時顯得相當霸權,卻有力地保證了整個文獻展的品質。

一方面是威雙主辦方的不作為,另一方面,意大利歷來所形成的對內(nèi)對外的雙重標準,以及同中國一樣長久存在的“關系”傳統(tǒng),也讓資源、信息的傾斜狀況顯得非常突出。被威雙吸引來的豪富們的私家游船,公然進入威尼斯大小運河,上屆威雙曾經(jīng)有本地人民反對這樣的河流污染行徑而游行抗議,到了這屆的情況依舊沒有改變。

藝術上的情況也是一樣,“在Zattelo附近的路邊,你經(jīng)??梢钥吹胶芏嗄贻p人在那里做行為表演。我看見他們的時候會覺得很難過——他們其實是無法真正進入威尼斯、也無法進入藝術史的。沒有多少人的腳步會為他們停留。”李振華說,“威尼斯這個一再宣揚政治正確性的雙年展,自己卻也無法保證自己的政治正確性。”

歷史V.S.當下V.S.未來?

在外圍展和平行展、甚至國家館的展覽品質都變得不再可控的時候,主題展從始至終都是威尼斯雙年展努力護衛(wèi)的學術高地。實際情況又是如何呢?

本屆威尼斯雙年展由國際策展人奧奎-恩維佐策劃,以“全世界的未來”為主題,試圖呈現(xiàn)全球當下事物的狀態(tài)與表象,以此進入全球現(xiàn)實的再創(chuàng)造。在恩維佐的設想中,這次展覽“會像一個舞臺,在這里可以探究歷史與反歷史的種種問題。”歷史顯然在他的策劃構思中占據(jù)了重要的地位。

策展人似乎希望此次雙年展可以呈現(xiàn)一種超越當下、超越時空的力量。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展覽中有不少的藝術史上的經(jīng)典之作,包括Arsenale主題展中第一個出現(xiàn)的布魯斯-瑙曼于1981-1982年創(chuàng)作的霓虹燈作品《美國暴力》(American Vilence),漢斯-哈克于1964-1965年創(chuàng)作的《藍色航行》(Blue Sail)等,而且本屆威尼斯雙年展主題展上的架上藝術,似乎也是在近幾屆中最多的。奧奎希望所有藝術家的作品,不論是歷史經(jīng)典還是當下的新作,不僅可以占據(jù)雙年展的空間,還能提前占據(jù)未來的時間以及公眾的思想。是為展覽主題“世界的未來”之所在了。

包括今年雙年展將在坐落于綠園城堡(Giadini)中心館內(nèi)的展區(qū)中舉行跨領域的現(xiàn)場表演項目《資本》,也是為紀念1974年威尼斯雙年展上各領域藝術家們就1973年智利政變在藝術領域所做出的及時回應和努力。藝術家以薩迦-朱麗恩(Isaac Julien)策劃了以“清唱劇”的形式對馬克思的《資本論》進行史詩般的現(xiàn)場朗讀。然而除了向前輩致敬以外,奧奎似乎并沒有學到、抑或是刻意回避了那屆雙年展對其所處的當下實際問題進行直接回應的方式。

雖然從策展理念來說,以薩迦的《資本》成為奧奎對于“世界的未來”中“閱讀資本”部分的重要注解甚至是統(tǒng)領,顯得既高冷又特別,但這一策劃所遭來的詬病很快就接踵而至。“這是一個愚蠢的政治噱頭,幾乎接近媚俗,因為馬克思的言論和2015年的藝術或者生活的關聯(lián)實在有限,更不必說和威尼斯雙年展這樣的重要藝術展事的關系了。”Artnet全球主編Benjamin Genocchio在最近的撰文中寫道。

何止于《資本》,太多的經(jīng)典作品,以及作品所觸及的“經(jīng)典話題”,讓不少的業(yè)內(nèi)人士也感覺有點乏味。在意大利威尼斯本地的獨立策展人菲利克斯-司庫伯博士(Dr. Felix Schober)看來,“整個主題展傳遞的就是一種很白板的后殖民主義理念,其中太多的作品缺乏特殊性,非常容易就可以被替代。”

在地性V.S.全球化?

如果說類似《資本》的作品,挑起了人們對于威尼斯雙年展與歷史、當下與未來之間是否存在重要關系的討論的話,那么老生常談的在地性與國際化之間的矛盾關系問題,在本次威雙依然爭論不休。

一方面,太多件應對反資本主義主題而出現(xiàn)的作品,以客觀呈現(xiàn)勞動者生活狀態(tài)的作品出現(xiàn)在此次主題展中;另一方面,威雙所處的城市威尼斯及地中海延岸的種種問題,似乎極少在展覽中呈現(xiàn)。“太多現(xiàn)在就發(fā)生在我們眼前的事情,比如經(jīng)濟危機、失業(yè)問題、環(huán)境問題等,幾乎都很少出現(xiàn)。”菲利克斯-司庫伯博士說。

然而也有人認為,作為已經(jīng)有百年歷史的威尼斯雙年展,在地性原本就不是其所應當承擔的責任。“威尼斯要處理的應該是全世界藝術的問題。而突出在地性是一些年輕的雙年展在創(chuàng)立頭幾屆要考慮的問題——他們需要借雙年展向世界介紹這座城市,而威尼斯不需要。”本屆威尼斯主題展參展藝術家之一邱志杰說。

倒是主題展之外的外圍展,我們還是看到了突出在地性問題的作品。5月9日威尼斯雙年展正式對公眾開放的第一天,Vik Muniz的作品《Lampedusa》,一艘看上去像是用新聞報紙折成的45英尺大船,飄蕩在威尼斯運河上,以此回應2013年10月,一艘滿載著利比亞的移民者到意大利島嶼Lampedusa時遇難的狀況。作品是為威尼斯雙年展的外圍展作品,它成功吸引了公眾眼球,同時也包含了其對威尼斯雙年展體制的挑釁。

作為首個威尼斯雙年展的黑人策展人,當奧奎被選為策展人的時候,也許就注定了這些爭議會出現(xiàn)。這位一直以來努力推進黑人藝術進入國際當代藝術語境的策展人,因為在西方主流藝術界帶進了他們所看不到的藝術,從而成為對國際藝術界相當有影響的策展人。然而當人們發(fā)現(xiàn)黑人占據(jù)了接近展覽藝術家名單的1/3時,白人世界的問題呼聲反而高漲,一個多么有趣又諷刺的現(xiàn)實。

然而當一個雙年展成為以藝術聲言現(xiàn)實問題的出口的時候,問題呈現(xiàn)的方式可能才是真正與藝術有關的。而對于歐洲人并不熟悉的不少第三世界國家藝術家?guī)淼姆从钞數(shù)貑栴}的作品中,很多作品的表達方式都有某種相似之處。“所有處在緊張狀態(tài)的國家,他們的藝術家?guī)缀醵及炎约旱膯栴}帶入了進來,讓人看到其所處的環(huán)境是多么特殊??墒菍ζ渲写蠖鄶?shù)的藝術家來說,我想說你要告訴我什么呢?不好意思,你要告訴我的我在新聞里早就看到了。”國際策展人李振華說,“只是直接帶入問題的狀態(tài),并不是一種分享的狀態(tài),這會顯得生硬而不優(yōu)雅。藝術在我看來應該可以提供一些在現(xiàn)實所不能提供的東西。”

時空可否被超越?

當然并非所有人對此都持否認態(tài)度。撇開現(xiàn)實回到學術問題,國際策展侯瀚如對此次威尼斯雙年展,尤其是主題展的評價非常高,而對于策展理念和其所關注的問題是否陳舊的問題,侯瀚如一語中的:“雖然看似陳舊,但這些問題到今天也還沒有解決呀。”

比如此次獲得金獅獎個人獎的藝術家Adrian Peper,此次帶來的作品《便攜信任注冊:游戲的規(guī)則》(The Probable Trust Registry: The Rules of the Game),看上去似乎是一個可超越時空的作品。她的展廳里有三張接待臺,三位接待小姐為觀眾們提供三種可簽署的約定:“我會一直說我本來想要說的話。”“我會一直堅持成為‘千金難買’的人。”“我會一直履行我將要做的事。”三句話似乎對每個人都是一個行為方式的提醒。如果你愿意成為其中的一種人,可以當場以相當便捷的方式和藝術家簽署這個約定,以此作為對自己的提醒。然而藝術家提醒大家,“這是一份合同,契約期是一生。”

忙碌而迷茫的現(xiàn)代人,大概久未思考這些關乎真誠、自愛與守信的問題。然而這些問題超越時空,超越外表光鮮的現(xiàn)代文明,成為人作為人依然渴求的精致內(nèi)核。這件作品所傳遞的信息,在言論與觀念紛繁復雜的當下,顯得簡單、直接而富于穿透力,直接穿透人的靈魂問題。

同樣精彩的還有這次金獅獎的最佳國家館獲獎者,亞美尼亞館。2015年對于亞美尼亞來說是特殊的一年,距離1915年的亞美尼亞大屠殺到今年,剛好經(jīng)過了100周年。于是本屆威雙亞美尼亞國家館的策展人邀請了數(shù)位當代亞美尼亞裔藝術家,在圣拉扎羅島共同完成了這一展覽,作為對一戰(zhàn)時期被奧斯曼土耳其殺害的亞美尼亞人的百年紀念。

無論這些藝術家出生在哪里,他們一出生就帶有亞美尼亞人的身份和記憶。當接到Adelina Cüberyan v.Fürstenberg的邀請時,他們好似同樣遍布在世界各地,被上帝重新召聚到以色列的猶太人一樣,熱情地回應了這次亞美尼亞館的策展主題。屠殺的歷史、漂泊的記憶、生死之間的靈性震顫……這一主題激起了亞美尼亞裔藝術家們血液最深處的傷痛與思念,帶來了所有國家館中最為合一而又深沉的展覽。

本屆的兩個金獅獎,一個頒給了女性藝術家,另一個頒給了發(fā)展中國家亞美尼亞國家館。在背負著引進太多邊緣藝術家?guī)淼膲毫χ缓?,兩個金獅獎似乎證明了奧奎所努力推進的西方主流之外的藝術,可以超越主流、超越經(jīng)濟,甚至很可能在未來超越時空,成為進入藝術史的重要印記。

盡管和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雙年展一樣,雖然每屆威尼斯雙年展都不乏缺憾。然而其中它總還是會幫助人們記住一些值得切應該被記念的藝術。縱使奧奎力圖呈現(xiàn)“全世界的未來”的野心難以實現(xiàn),略去當下的每個殘缺,美好總是彌足珍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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