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2月14日,中國美術館收到“炸彈”匿名信后,將藝術家清出美術館 高名潞供圖
黃永砯作于1987年的裝置作品《〈中國繪畫史〉和〈現(xiàn)代繪畫簡史〉在洗衣機里攪拌了兩分鐘》。費大為認為該作品是整個中國當代美術史的奠基石 本報資料圖片
■備忘
對《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主辦單位不遵守展出協(xié)議,出現(xiàn)開槍射擊造成停展事件的罰款通知
今年2月5日上午,《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在本館開幕。由于違反展出協(xié)議和美術館明確規(guī)定,相繼出現(xiàn)在廣場上滿地鋪有展標的黑布,在男、女公用廁所掛上用紅彩綢裝飾的鏡框內寫著 “今天下午停水”的獎狀,于館內出現(xiàn)了三個身纏白布的人,一樓東廳有賣魚、蝦的,洗腳的,扔避孕套的,扔硬幣的;二樓展廳有人坐地孵蛋。我館當時向在場的主辦單位負責人提出要求解決這些違反展出協(xié)議的問題,主辦方卻未能完全制止,不得已由美術館將廁所內“獎狀”拿掉。約11時,在一樓東廳出現(xiàn)了更為嚴重的參展作者開槍射擊問題。致使公安部門采取封閉現(xiàn)場,停止售票的緊急措施。
上述事件的發(fā)生,《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主辦單位負有主要責任,違反了辦展協(xié)議,影響了其他展覽正常展出,并給我館聲譽造成極大損害。為此,我館決定罰款2000元,并在今后二年內我館不為《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七個主辦單位安排任何展出活動。
送《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主辦單位:
《美術》雜志、《文化:中國與世界》叢書、中華全國美學學會、《中國美術報》、《讀書》雜志、北京工藝美術總公司、《中國市容報》
抄報:文化部藝術局、中國美協(xié)
中國美術館 1989年2月13日
2007:回望“85”有必要
“我認為中國藝術家除了沒有錢,沒有大工作室,什么都有,而且什么都是最好的。”在尤倫斯藝術中心文獻展廳,這句話被單獨印在偌大一面墻上。它的對面是1979年到1989年中國當代藝術大事記。
這原本是藝術家顧德新在1989年8月說的話。如今,它私下被戲仿為“中國藝術家除了有錢、有大工作室,什么都沒有。”
但批評家、尤倫斯藝術中心藝術館長費大為認為這句話在今天仍然有效力。他去掉“顧德新”的署名和時間,試圖以此切入中國當代藝術的現(xiàn)實。“隨著時間的推移,20年以前提出的一部分問題今天或許已經(jīng)過時,但是這些作品所包含的氣場之大、心境之純,仍然可以震撼我們?;氐?0年以前是不可能的,但回望她卻是有必要的,今天的我們將如何被20年以后的人們所回望?”
2007年11月5日至2008年2月17日,費大為策劃的展覽,“’85新潮——中國第一次當代藝術運動”,在北京798藝術區(qū)的尤倫斯藝術中心舉行。
新開張的尤倫斯藝術中心,建筑并不扎眼,但讓人印象深刻。除了不得不為之的白色的墻,尤倫斯用的更多是黑色調。黑色的大門,黑色的隔網(wǎng)。工廠里的老鍋爐也被涂上光亮的黑漆,搖身變?yōu)樗囆g中心里相當有特色的一件藝術品。甚至連身量挺拔的保安都是身著黑色西裝,背著手,護在大門旁。
藝術館長費大為也是一身黑色呢子中山裝亮相,更配以紅色圍巾,似足了歐洲知識分子的派頭。這亦是費大為當年在1989年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開幕式上的裝束。他戲稱這是模仿了1960、1970年代的法國共產黨員。
在近2500平方米的展覽空間里,展出的只是30位藝術家的137件作品。這讓展廳顯得有點空曠。“我不想去做一個很擁擠的展覽。面對這么重要的作品,最好是能讓觀眾在作品前面有個冥想的空間。”在費大為看來,這些作品也完全可以反映八五新潮。
在批評家高名潞看來,回顧八五新潮還有一種方式,就是重現(xiàn)1989年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那次展覽展出了全國186位藝術家的297件作品,甚至西藏也有藝術家參展。“它本身就是個回顧展。”
《第二狀態(tài)》布面油畫 1987年 耿建翌作尤倫斯空間供圖
《孵蛋》 行為藝術 1989年 張念作本報資料圖片
1989:孵蛋、槍擊、避孕套
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為更多人所知,是因為展覽上幾個突發(fā)的行為藝術。大展第二天,美國《時代周刊》就在封面以“孵蛋、槍擊、避孕套”為大標題報道了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
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于1989年2月5日,農歷大年三十開幕。為了吸引觀眾,被放在一樓右邊廳的,是觀念和裝置藝術。肖魯?shù)难b置作品《對話》被排在進門第一個。同時在一樓中廳展出的,是內蒙古美術家協(xié)會主席根據(jù)蒙古史創(chuàng)作的中國畫展覽。這個展覽本身其實質量不錯,但完全被現(xiàn)代藝術展搶了風頭。
二樓和三樓的展廳就都給了現(xiàn)代藝術展。二樓是理性繪畫和生命之流,三樓是新中國畫和新學院。
最先走入展廳的是中國美術館館長劉開渠,而藝術家吳山專也同時在美術館里賣起了對蝦。他以這種方式來顛覆美術館的官方形象,認為它同樣也是“大生意”的場所。對蝦9.5元一斤,比市場上便宜很多,據(jù)說他的第一位顧客就是劉開渠,一下子買了30元錢的。
更多行為藝術不請自來。李山開始在畫有許多里根頭像的盆里洗腳;王德仁則從一樓到三樓在幾乎所有的作品前撒下避孕套;兩位藝術家身裹白布緩緩走入展廳,結果被便衣警察趕走;張念上到二樓展廳,坐在地上,頭戴小帽,身披白紙,上面寫著“孵蛋期間,拒絕理論,以免影響下一代”,身邊散放著18個雞蛋。
“從1985年到1989年,大家每次聚集起來,我每次神經(jīng)都是緊張的,因為時時刻刻都可能有事情發(fā)生?,F(xiàn)代藝術展整個十幾天的過程,弄得我筋疲力盡。”高名潞說。他是1989年現(xiàn)代藝術展的負責人,“其實藝術家做了倒沒關系,問題是警察總來找你,或者美術館的人來找。”
肖魯打槍的時候,高名潞正在二樓。有人告訴他展廳里有人在“孵蛋”。但他上去時,張念剛好走了。
開幕那天美術館里來了很多便衣。直到肖魯打槍之后,高名潞才知道,連公安局長也在美術館里,穿著一身灰色中山裝,就站在打槍那兒不遠。肖魯開槍后,大批警察聞聲而動,包圍了中國美術館,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被迫停展4天。
1989年2月第11期的《中國美術報》上,栗憲庭將肖魯?shù)拈_槍譽為“新潮美術的謝幕禮”,“兩聲槍響把新潮美術的‘臨界點’又往前推了一步。‘臨界點’即前衛(wèi)藝術家所尋找的強加給社會的新觀念和新樣式的范圍極限。這本身就是一種現(xiàn)代精神,也是中國現(xiàn)代藝術的獨特現(xiàn)象。”
“他們有一種特別強的歷史感、政治感、使命感。但我就是一些個人情感困擾我,我覺得這個就是我的世界。”肖魯笑了一下。2007年11月7日下午,她坐在北京家里的餐桌旁,手里反復捻著一顆葵瓜子,“對男性來說,覺得太小了。”
打槍之前,肖魯曾經(jīng)滿屋子找人,想跟展覽籌委會匯報。但她誰都不認識。直到看到侯翰如——因為萬曼的介紹,她曾見過他——肖魯就在廣場上跟他匯報說自己想打槍,結果侯翰如沒反應。
“我事后問過侯翰如,他說肖魯啊,當時一開展又是避孕套又是什么,亂成一鍋粥,小丫頭跟我說什么,我沒注意。槍響以后我才有反應,好像聽到你跟我說到打槍這兩個字。”
“他也許就是沒把你當回事,也許這樣這件事才會發(fā)生。也許他把我當回事,匯報過高名潞,肯定最后槍就打不成了。偶然性是很多的。這是策劃不出來的。”肖魯自我解嘲道。
現(xiàn)代藝術展開幕的頭天晚上,肖魯緊張得沒睡著。她當時還不知道那個叫行為藝術,就只覺得這么干一下很對,熬到第二天,腦子其實已經(jīng)真空了。
“打完槍以后發(fā)生的事情,跟我打槍之前的狀態(tài)脫節(jié)了,我這才意識到闖禍了。”開完槍后,肖魯?shù)牡谝环磻褪翘樱?ldquo;他們說我是英雄,其實我挺熊的。”
肖魯這兩槍引起的后果并不太妙。
吳山專的對蝦還沒賣完。在被警察開了20元錢的罰單后,他掛出了“正在盤點”的牌子。但他并沒有馬上把對蝦運出去。美術館一封,他就特別著急,因為蝦是從舟山冰凍運過來的,老放著會壞,那他可真要賠錢了。
捱到下午,吳山專就跟警察磨,想把蝦拿出去。警察后來就同意了,但要求他寫個檢討。
“現(xiàn)在那檢討要是還能找到的話,可比那些對蝦值錢多了。”王明賢大笑。他當年是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籌備委員,王明賢也一直記得王廣義的“毛澤東”。那是他經(jīng)手賣給宋偉的。宋偉是長城快餐車的老板,做快餐賺了一筆錢,想收藏作品。現(xiàn)代藝術展到第四天重新開放,下午,就在美術館走廊里,很多香港記者過來,拿著他們報道藝術展的傳真件,正好背景都是王廣義的《毛澤東1號》。王明賢就拿給宋偉,宋偉一看,就知道《毛澤東1號》是當時最重要的作品,當場就拿了1萬塊錢出來,都是10塊錢一張的,一大摞。王明賢就把王廣義叫過來,把錢交給王廣義,王廣義接錢的時候手直抖。
宋偉后來去美國,據(jù)說惟一就帶了一張畫出去,就是王廣義的“毛澤東”。后來好像是經(jīng)濟上有困難,就想賣畫。但當時收藏家并不收藏,包括希客,談到非常低的價錢也沒賣成。直到前幾年才賣出去,賣得很低。但就是在半年后,作品一下子從幾萬美金漲到幾百萬美金。
到2月14日,重新開放的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又碰到難題,有藝術家投了匿名信,稱“必須立即關閉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否則將在美術館內三處放置引爆炸彈”。這一行為藝術使得美術館再次關閉2天。
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2月19日閉幕。在之前,中國美術館就給“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主辦單位發(fā)了罰款通知,稱展覽當中的行為藝術“給我館聲譽造成極大損害”,“決定罰款2000元”。
1990年12月的某一天,新任《美術》主編把高名潞約到德勝門箭樓上長談了3小時,從“五四”運動一直談到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他問高名潞,什么是“五四”運動的精神。高名潞答是科學與民主。他說,錯了,應該是反帝反封建。談完后,這位新主編宣布了中國美協(xié)早已作好的決定:停止高名潞的編輯工作,在家學習馬列主義一年。他還很誠懇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本事前買好的馬列主義原理的書,鄭重地交給高名潞,囑咐他認真學習。
1991年,高名潞去了美國。
2005年秋,裝修前的尤倫斯空間舉行的一場展覽里砌了堵磚墻,騾馬因此進入空間內部搬運磚塊,同時隨地大小便。(上圖)騾馬車所在的位置應該與現(xiàn)在徐冰的《析世鑒》(下圖)相隔不遠 楊瑞春/圖
《〈X?〉系列2》布面油畫 1988年 張培力作尤倫斯空間供圖
1986-1988:已經(jīng)被警察抓過一次
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的籌備實際從1986年珠海會議后就開始了。
1986年4月,中國美協(xié)主辦的全國油畫會在北京召開,邀請了北方的舒群、浙江的張培力、上海的李山作為各藝術群體代表參加。收到邀請信是在3月份,舒群還在《北方文學》做美術編輯。“當時很高興,真覺得成功了,被權威接納、認可。”舒群現(xiàn)在西南交通大學任教,這次專程從重慶趕到北京。
油畫會上,高名潞作了“八五美術運動”的報告,展示了全國各地藝術家作品的幻燈片。廣州的藝術家李正天建議干脆把那些幻燈做一個巡回展,到各地美術家協(xié)會放映,組織討論。
王廣義那時調到珠海畫院,珠海畫院剛成立,也想做點大事。舒群回到家就給王廣義寫信,問他能不能把這個幻燈展的首展放到珠海。王廣義也很激動,回信給他說,“老舒你放心吧,放心我對付世俗的能力。”“我們是文化領域的妄想狂,一般人不太能夠理解。這是現(xiàn)在自我解構。當時我們是說自己是超人,老百姓是羊群。”舒群大笑。
在王廣義的“忽悠”下,珠海畫院果然同意舉辦“八五青年美術思潮大型幻燈展”,即“珠海會議”。王廣義和舒群找到高名潞,讓他出任評委會主任,“我們等于是建立了前八五的話語霸權。”
在那次會議上,與會人員都提議要搞一個大型的中國當代前衛(wèi)藝術展。本來幻燈展要能繼續(xù)巡回的話,辦現(xiàn)代藝術的原作展就相當順理成章。結果,《中國美術報》和珠海畫院都打了退堂鼓。高名潞只好重新找主辦單位。
高名潞找到北京團市委,想成立現(xiàn)代藝術研究會,自己做主辦單位。結果碰上“反資產階級自由化”,就沒成功。
高名潞又聯(lián)系到青年畫會,他們愿意出來做主辦單位。之后又談下了北京農展館,計劃展覽在1987年7月1日開幕,展覽名字叫“全國85新潮青年藝術家學術交流展”。
不久,有文件不允許搞任何全國大規(guī)模的青年集會和文藝運動。高名潞那時還在《美術》雜志工作,主編是邵大箴。邵大箴同時還是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書記處書記。邵大箴拿著中央的文件往高名潞桌子上一放,讓他做兩件事:一、馬上停止現(xiàn)代藝術研究會的組織活動;二、不能辦現(xiàn)代藝術展。
現(xiàn)代藝術展再次流產。
到1988年上半年,氣氛有點松動。高名潞又開始四處活動。“我有時也問我自己,為什么要這樣??赡芪倚愿窬褪且欢ㄒ咽罗k成,不辦成就感覺沒交代。”對于高名潞,辦藝術展這件事成了他揮之不去的一個責任。
他找過北京展覽館、北京工人民族文化宮,結果都不行。北京能辦展覽的公眾場所,只剩下中國美術館。
“從1985年一開始,我就意識到中國美術館的重要性。但我不敢去找,因為我知道他們肯定不同意。”
高名潞一直認為,“中國的八五美術運動只有進入了中國美術館,才能真正從地下狀態(tài)轉為公開。這是八五美術運動應該采取的積極姿態(tài)。我不想把它弄成一個地下運動,或者都像星星畫會似的大家都出國。我們要面對。”之后的大半年時間,高名潞動用各方關系游說中國美術館。
1988年10月初,中國美術館終于同意舉辦現(xiàn)代藝術展。10月8日,在東四八條《美術》雜志的編輯部,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的籌委會成立。高名潞是負責人,栗憲庭負責展廳設計,范迪安負責宣傳及文件,周彥負責學術,費大為負責對外聯(lián)絡宣傳,孔長安負責藝術作品的銷售,唐慶年負責經(jīng)費安排,王明賢負責其他日常事務類。侯翰如后來也加入。
為了讓藝術展有個學術準備,高名潞在當年的11月22日到24日,策劃了“中國現(xiàn)代藝術創(chuàng)作研討會”。會議在黃山市屯溪的江心洲賓館舉行,史稱“黃山會議”。
“但那時發(fā)現(xiàn),新作品不是太多。經(jīng)濟大潮已經(jīng)影響到藝術,有些藝術家下海了,比如有的搞設計去了。各地藝術群體也大部分解散了,藝術家仍然是處于一種被壓抑的狀態(tài)。”高名潞記得在江心洲賓館的那幾天,藝術家們一直有種很浮躁的緊張感。但那種緊張感的釋放不是在藝術家內部,而是竟然和當?shù)厝舜蚱饋砹恕?br />
賓館里當時還有黃山本地人在舉行婚禮。藝術家們開完會后,就過去湊熱鬧,給新郎新娘敬酒。有人就逼著新娘喝酒,鬧得新郎不高興,口角起來。結果山東一位藝術家就啪地扔了個酒瓶,剛好砸在新郎腦袋上,砸得頭破血流。
這一下子就鬧大了。“來的警察,再加上本地人,把賓館包圍得水泄不通。”公安局局長找到高名潞,點名要毛旭輝。但實際砸瓶子的不是他。高名潞本打算帶著毛旭輝去公安局說清楚,結果還沒出賓館大門,當?shù)厝司腿訓|西,上來動手要打。談判就改在賓館里了。
這邊談判在僵著,那邊藝術家宋永紅在賓館里呆著難受,想跳窗戶出去溜達。結果一出去就被當?shù)厝艘活D打,渾身是血,最后臉上縫了十幾針。這也算是給雙方的僵局解了圍。
2007:拉開距離看85
“20世紀80年代是一個政治上走向開放,而商業(yè)化壓力尚未到來的空白時期。這一時期為孕育理想主義熱情、激發(fā)各種烏托邦幻想設置了最理想的溫床。”費大為在展覽前言中說。
他把85新潮運動比喻為“一次出軌的瞬間”,1989年中國現(xiàn)代藝術展就是這次出軌瞬間的“最高潮”。而1989年5月在法國蓬皮杜藝術中心舉辦的“大地魔術師”展覽,則第一次把85新潮的藝術家推到了國際展覽的重要舞臺。
費大為的展覽招致不少批評。有人空洞地指責費大為對作品和藝術家的選擇是基于“西方話語霸權”;也有人直接挑明,85新潮并不能算作中國第一次當代藝術運動,星星畫會就不算了?無名畫會就不算了?
費大為的解釋是,在85新潮之前的繪畫團體,更多像是在各自地盤上的單打獨斗,并沒有如85新潮那樣在全國范圍內形成“運動”浪潮。
批評家高名潞也基本同意這樣的判斷。他把從“文革”結束到1984年這個階段稱為“后文革”。在他看來,這段時期藝術作品的特點是既反“文革”,又跟“文革”有撇不開的關系。而1984年的第六屆全國美展更是倒退,“就像一個導火索,激起年輕人的反叛心理,所以1985年才出現(xiàn)蓬勃的群體。”
“85新潮是一次非常有力度的思想啟蒙運動,同時,它也是一場有價值的藝術運動。”批評家皮道堅當年是《美術思潮》的副主編,為當代藝術的興起提供了理論支持。他認為,85新潮給今天留下來的財富,是對表達自由的執(zhí)著的追求,對生命價值的不懈探索。“費大為這個展覽,我認為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但是這是不是’85的原貌,大家可以去評論。”高名潞說。
坐在尤倫斯報告廳的主席臺上,高名潞忍不住感慨,“1989年那次展覽是很多作品在墻上非常擁擠,很鬧。來看的中國人很多,外國人很少。跟今天這個展覽完全不一樣,這個展覽開幕的時候大部分是外國朋友。”
批評家王明賢亦是當年現(xiàn)代藝術展的籌備委員。在他看來,1989年的那個展覽,有“美術運動”的感覺,而現(xiàn)在這個展覽,則完全是從博物館的角度、很冷靜地來分析。“現(xiàn)在也沒辦法來重現(xiàn)當年的氣氛。”王明賢補充。
歷史確實沒法復制,就像在尤倫斯展覽開幕當天,當年面對著自己作品開槍的肖魯,現(xiàn)在是背對著自己的作品和朋友留影了。肖魯現(xiàn)在住在北京東營藝術區(qū)里一棟由廠房改建的大房子里。房子基本是冷色調,角落里有一個“X”形的鐵架,上面放著很多色彩明麗的青蘋果,那是她最近的一件作品,也是她房間里惟一的亮色。肖魯喜歡坐在二樓的書桌旁,透過書桌旁的大窗戶,看著外面的一片秋天的樹林。窗戶上蒙了一層鐵絲網(wǎng),肖魯正找人把它拆掉。“不然跟關在里頭似的。”肖魯笑笑。
當年面對著作品開槍的肖魯(上圖),現(xiàn)在是背對著自己的作品跟朋友舒群合影了(下圖) 肖魯供圖
【編輯:賈嫻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