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雙年展作品
何謂“排演”?為什么排演?
在過去的兩年中,全球資本遭遇了它的最新危機并又一次絕路逢生。與之相伴隨的是,在兩屆雙年展的間隙,當代藝術也陷入了一場全球性危機之中。這不是現代主義者那種創(chuàng)造性個體深處的精神危機,而是一種瘟疫般的世界性疲軟,或者說,這是一種“系統(tǒng)病”——藝術體制的生產力遠遠大于個體的創(chuàng)造力,藝術家無法擺脫被藝術系統(tǒng)雇傭的感覺和“社會訂件”的命運,到處是仿像和角色扮演。2010上海雙年展將致力于追問:在當代藝術的政治經濟學網絡中,是什么在抑制著心靈的力量?是什么在阻撓解放的步伐?是藝術系統(tǒng)那只無所不在的“看不見的手”?還是國際藝術市場的“行情”?是千篇一律的國際大展?還是滲透到我們身體深處的大眾文化?藝術家的個體正變得越來越健康而空洞,我們莫名其妙地進入一種“后歷史”狀態(tài)。如何來清晰地描述這種狀態(tài)?在現行的由國際話語、國際大展、世界博覽會以及跨國資本所構成的無限-無縫鏈接的藝術系統(tǒng)中,如何擺脫這種藝術創(chuàng)造之僵局?如何在這個被全球資本主義俘獲的“藝術世界”中發(fā)現其內在邊疆?在“體制批判”(Institutional critique)和“社會參與”(participation)之外,當代藝術實踐是否能夠開拓出一種新型的生產關系?
第八屆上海雙年展的主題詞是“排演”,強調展覽作為一種文化生產的實驗性和開放性。“排演”是排布與推演。“巡回排演”是開放性的和流動性的,強調展覽的策劃情境和展開的過程,強調展覽的創(chuàng)作與生產意識。在巡回排演中,展覽空間不僅僅是藝術品的陳列場所,而且是生產性的、變化中的、反復試驗的感性現場。正如布萊希特所指出:“排演者不希望去‘實現’一個思想。他的任務是喚起和組織他者的創(chuàng)造性。排演就是試驗,就是發(fā)掘出此時此刻的多種可能性。排演者的任務是揭露一切模式化的、俗套的、習慣的解決方案”。今天,每個展覽都呈現為劇場。展覽的“劇場化”與奇觀化甚至已經成為當代藝術領域的一個備受質疑的問題。對于雙年展而言,“劇場”和“排演”不僅是一種展覽效果,更是一種創(chuàng)作、展示和交流的方法。排演中的“劇場”首先是一群人,是一個知識共同體的構造,劇場中人在彼此合作與響應的關系中工作,在排演中,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的個體性被改造和修正,藝術家成為一個開放的主體,一個創(chuàng)作-交往中的“跨主體”。本屆上海雙年展將從劇場、排演的這種跨主體性出發(fā),強調創(chuàng)作的群體互動性,推動當代藝術家集體現場的探索和呈現。同時,“巡回排演”以“雙年展劇場”作為現場,旨在呈現當今藝術語言形態(tài)的綜合性與實驗性。近年來,現場、情境、敘事和社會參與逐漸成為當代藝術與視覺文化中的最前沿話題,本屆雙年展將以“巡回排演”的形式,爭取在這一前沿領域有所推進,將雙年展劇場打造成一個多領域、跨媒介的公共現場。
那么,展覽是否是可排演的?藝術家為展覽創(chuàng)作,是否如同演員為了演出而排演?展覽開幕時刻就是藝術創(chuàng)作的最終完成嗎?還是說,展覽就是排演,展覽必須是且只能是排演?
所有展覽都希望成為一個結論,一次宣告,一次最終的演出,一場完美的戲劇。而實際上,它只是排演。因為進入劇場之時,所有的觀眾都帶著“觀眾”之面具(在古希臘的劇場中,所有個性[personality]都只是差異之面具),流俗的劇場經驗已經把工人、教師、商人、學生……這些無限差異之個體(multitude)馴化為“觀眾”這一角色的扮演者。在排演之時,排演之劇場是開放的,因為觀眾尚未臨場,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排演的參加者。排演之劇場是開放的,還因為我們只是“藝術”這一史詩劇的排演者,藝術之決斷本身即是歷史之決斷,歷史沒有終點線,藝術的歷史尚懸而未決。
展覽即是排演。與舞臺演出相比,“排練場”更加日?;?,排演卻也并不在日常之中,日常也早已經成為一個劇場,惟有在排演之中,我們才可以從此日常劇場中脫身,擺脫日常生活這座堡壘對個體的宰制,進入生命政治的解放時刻。
展覽即是排演。戲劇演出并不能達到解放。因為表演在演出時走向完結,它成為一次性發(fā)生之事件,迅速地消融在日常之中。也因為在劇場中,觀眾只是從一場戲進入另一場戲,從一個夢進入另一個夢。我們并沒有擺脫“劇中人”的身不由己狀態(tài),我們是集體夢境的陷落者,是被動的觀眾,被訂制的他者。只有在排演中,觀眾作為主體之參與才得以施行。然而這是與所謂“社會參與”(social engagement)和“公共介入”(participation)相反的行動。后者是藝術家對社會的介入和參與,仿佛藝術家本來不在社會之中,藝術家進入日常之劇場,他或她相對于“公眾”或社會仍然是居高臨下的“主權者”(sovereign);而“排演”則是邀請大家進入我們的排練場,加入到藝術的生產中來,如同在排練場中,演員和燈光師、教師和學生、政治家和工程師一同登上舞臺。此中關鍵在于:在“參與主義”的框架中,“公眾”和“社會”都只是單數,而在排練場上,所有的排練者都被保持為無窮差異之個體,是“眾人”(multitude)。
展覽即是排演。“排演”是一種解放,因為一切尚處未定狀態(tài)。在本屆上海雙年展的框架中,策展不是總結,不是調查或再現,而是組織排演。只要在排演之中,展覽之劇場就尚未封閉,尚有其未來。今天,藝術體制的生產力遠遠大于個體的創(chuàng)造力,藝術家難以擺脫被藝術系統(tǒng)雇傭的感覺和“社會訂件”的命運,到處是仿像和角色扮演(cosplay)。“排演”號召藝術界的同仁脫掉角色扮演的戲服,從機制化的藝術劇場中出走、從日常劇場中出離,成為那“未被定義者”,回到我們的排練場,進入到自發(fā)、自由的演習之中。
2010上海雙年展擬邀請Performa、“長征計劃”等具有重要學術影響力的策展機構作為合作伙伴,共同參與雙年展的國際“巡回排演”計劃。同時,從“巡回排演”這個主題方向出發(fā),我們將在展覽操作層面成立巡回排演“行動委員會”(Acting Committee)。該團隊由“巡回排演”計劃中的十余位主要思想家、藝術家和策展人組成,參與并且協(xié)助策展人進行雙年展各流動站的學術研究和組織工作。
【編輯:耿競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