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專業(yè)當代藝術資訊平臺
搜索

博伊斯的囚徒困境

來源:雅昌藝術網(wǎng) 作者:張羿 2012-08-31

正如博伊斯把消費資本主義視為當代的奧斯威辛一樣,他自己所構筑的藝術烏托邦又成了另一個奧斯威辛。他困在自己編織的奧斯威辛,始終未能走出這一囚徒困境。

 

在博伊斯的藝術實踐中,浸透著尼采的強力意志。博伊斯通過自己的“社會雕塑”對抗冷冰的資本主義,試圖恢復埋藏在冰層下的溫暖的人性。就其動機而言,博伊斯堪稱晚期資本主義社會的孤膽英雄,但他蒼白的藝術卻無法融化時代的堅冰。

 

也許黑格爾的藝術終結論對應于博伊斯是恰當?shù)?。在黑格爾看來,當啟蒙理性達到其頂峰之際,藝術在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無法延續(xù)古典時代的浪漫;藝術雖仍可生存,卻無法媲美宗教和哲學的光芒。藝術已經(jīng)不再感性和令人激動。雖然博伊斯力求使自己的作品具備感性的力量,但仍然難掩其堅石般的生硬和冷酷。

 

事實上博伊斯所竭力追求的,正是宗教般的莊嚴和強力。無奈在“上帝之死”這樣的大背景下,藝術與真正的宗教(信仰)是背道而馳的。博伊斯作品中強大的個人意志,使藝術成了另一種宗教。在博伊斯的作品中,似乎可以看到黑格爾式的盲目樂觀。不過,在黑格爾的心目中,只有哲學而非宗教和藝術才能使人類抵達絕對精神的殿堂。

 

博伊斯的可貴在于,他在基督教普遍式微的世界上追求基督精神;但博伊斯的困境在于,他所追求的基督精神已經(jīng)徹底脫離了圣經(jīng)所啟示的神圣真理。與其說這是基督精神,不如說是人類的自我完善精神,是對自我強力意志的高揚。因此,正如博伊斯把消費資本主義視為當代的奧斯威辛一樣,他自己所構筑的藝術烏托邦又成了另一個奧斯威辛。

 

博伊斯的藝術圖騰

 

從高更的追問,梵高的迷失,畢加索的沉淪,到杜尚的解構,再到博伊斯的實驗,西方藝術完成了從現(xiàn)代到后現(xiàn)代的回歸之旅。不過,遺憾的是,由于沉淪的太久,后現(xiàn)代藝術尚未找到正確的回家之路。這導致了后現(xiàn)代藝術本身的迷茫和眾多偽后現(xiàn)代藝術的泛濫,以致后現(xiàn)代藝術蒙受了許多不白之冤。

 

迄今為止,博伊斯仍然是后現(xiàn)代藝術無法超越的開創(chuàng)性人物,他影響了西方后現(xiàn)代藝術的方向和進程。然而,就其作品的實質(zhì)而論,博伊斯仍未觸及后現(xiàn)代藝術的本質(zhì)—即由祛魅向返魅的回歸。返魅的后現(xiàn)代藝術,其本質(zhì)是向神性或靈性的回歸,而博伊斯的作品無非是神秘主義和古老圖騰崇拜的攙雜。一切神秘主義和圖騰崇拜,都是純正的基督信仰所棄絕的。

 

博伊斯的名作《油脂椅子》,試圖通過一塊放在椅子上的巨大脂油,來喚起人們對溫暖的渴望。在剛剛經(jīng)歷血腥冷酷的二戰(zhàn)和德國戰(zhàn)敗的歷史背景下,這或許能夠使人們回想丟失的人性。但是,以油脂這種形式來代表人的靈魂,來喚醒沉睡的人性,還不如直接向人陳明圣經(jīng),讓神的話直接溫暖人類,讓神的救贖來直接挽回人類的靈魂。一塊令人并不舒服的脂油,放在一張并不美觀的椅子上,成為博伊斯精心設計的人類靈魂的大餐。這種形式是多余的,表達方式是晦澀的,令人費解和浪費精神的。事實上,這種藝術烏托邦并不能幫助人類直接認識真理,反而容易成為真理的替代品。因此,博伊斯的實驗不是證明了藝術取代信仰的偉大價值,而是暴露了藝術在信仰面前的蒼白和多余。

 

在《給死兔子講解藝術》中,博伊斯坐在一間空屋子里,周圍是熟悉的感覺介質(zhì):脂肪、鐵絲和木料,他的頭上涂滿了蜂蜜,臉上覆蓋著金箔,懷抱一只死野兔,并對這只死兔子喃喃自語達數(shù)小時。在這件作品中,博伊斯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暗示自己向上和神,向下和動物和大地已連結為一體。而蜜蜂則是勤勞、和平的象征。他之所以選擇兔子,除了早年以及在戰(zhàn)爭中培養(yǎng)出的對動物的感情外,也與他的觀念有關。他始終認為人類和動物之間具有某種割舍不斷的紐帶,認為動物是人類進化中的催化劑。博伊斯甚至說:“動物,犧牲了自己,使人成為人”。通過《給死兔子講解藝術》這件作品,我們只能說,博伊斯的心理是變態(tài)的,他缺乏正常的理性,缺少對基督信仰的真正認同。在圣經(jīng)的啟示中,只有道成肉身的基督有資格替人類流血,為人類贖罪。而在博伊斯癲狂的大腦中,作為受造之物的動物成了他的偶像,甚至是救贖主。這種觀念極度癲狂、令人匪夷所思。

 

1974年,博伊斯在紐約完成了他影響最大的作品--《荒原狼:美國愛我,我愛美國》。在這件作品中,他用毛毯裹著自己,與一只狼在籠子里一起不吃不喝相處了5天。這件作品再一次將博伊斯的動物崇拜情結展現(xiàn)到極致。他試圖證明的是,人與動物的相通點和交融的可能。這樣的作品,傳達的絕不是神圣的信仰,而充其量只是某種圖騰精神。

 

博伊斯通過重復古老的圖騰崇拜,來尋找人類存在的意義。他的動機雖然美好,但路徑卻是錯誤的。博伊斯的作品表明,人類無法在一個沒有信仰的世界上延續(xù)。人類要想生存,就必須恢復正常的信仰,但博伊斯對信仰的理解卻存在極大的偏差。尼采的癲狂證明人類以自我為神的結果是可悲的,而這反過來又印證了人類需要上帝的事實。既然上帝之死意味著世界的虛空,那么只有上帝才能恢復世界的意義。博伊斯與尼采有著類似的認識。博伊斯延續(xù)了尼采的狄俄尼索斯夢想,把藝術當做新的圖騰,并走進了一條充滿神秘和薩滿精神的黑暗迷途。這有力地表明,除了耶穌基督,神并沒有賜下別的拯救之道。

 

博伊斯的偽基督精神

 

尼采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曾經(jīng)幻想自己是耶穌基督,這是尼采轉(zhuǎn)向強力意志的悲劇性后果。博伊斯同樣呼喚基督精神,但他心目中的基督精神本質(zhì)上只是某種人類精神。這與尼采幾乎如出一轍。從十九世紀末到20世紀的西方,基督信仰的衰微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很多人雖然將基督掛在嘴邊,但基督已經(jīng)成為一個空洞的符號。與其說他們高舉了基督,不如說嚴重地褻瀆了基督。

 

在《奧斯威辛圣骨箱》中,博伊斯展示了一個離奇古怪的場景:破電熱盤中的幾塊脂肪、腐朽的臘腸、一只死老鼠以及一幅有密集的碉堡的集中營雕刻和一個小孩的素描。在這件作品中,博伊斯以一種瀆神的方式表達著自己混亂的宗教觀念。那只干癟的死老鼠居然是模仿基督,象征著靈魂的化身!

 

博伊斯這些被高度推崇的作品,實際上暴露了晚期現(xiàn)代藝術的囚徒困境。啟蒙理性的破產(chǎn),20世紀的災難和藝術的墮落,使人類開始重新認識圣經(jīng),認識神和基督。博伊斯早年也創(chuàng)作過一些直接描繪基督的作品,但他感覺到基督的本質(zhì)無法通過描繪基督來達到。博伊斯的感覺本來是對的,可惜,他在尋找達到基督本質(zhì)的路上,走入了偶像崇拜的極大誤區(qū)。這根本上是因為他缺乏對圣經(jīng)真理完整和正確的認識。

 

最終,博伊斯在自己的藝術實驗之路上越走越遠,越來越偏離基督的本質(zhì)。這使他成為一個類似巫師的角色,而不是一個有著清晰純正信仰的藝術家。在博伊斯充滿薩滿色彩的藝術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殘存的納粹精神或尼采“超人”的影子,而與基督毫無關聯(lián)。博伊斯的作品無法與“基督精神”相提并論,更無法達到基督的本質(zhì)?;讲皇且环N精神,而是實際的生命;精神是虛幻的,基督卻是實際的。

 

博伊斯真正崇拜的是藝術,而不是基督。他試圖以藝術來取代宗教,仍然是“美育代宗教”的實踐者。從這一意義上來說,博伊斯的藝術實踐相當不徹底,雖然他對抗現(xiàn)代藝術,卻無法掙脫現(xiàn)代藝術的枷鎖。博伊斯曾說過:藝術要生存下去,也只有向上和神和天使,向下和動物和土地連結為一體時,才可能有出路。但是,神、天使、動物和土地,這一切根本不能相提并論!天使、動物和土地,都是受造之物,而神是獨一的造物主。

 

可見博伊斯對神的認識還相當模糊。因此,他才會把藝術作為崇拜的對象。

 

在他對神的認識中攙雜了許多不正確的觀念,比如他把天使與神相提并論。他對動物的崇拜,則帶有原始圖騰的色彩。因此,盡管不能說博伊斯是一個純粹的薩滿,卻無疑是一個帶有濃厚薩滿情結的類薩滿。博伊斯攙雜了偶像崇拜色彩的準宗教與純正的信仰有著天壤之別。

 

波伊斯的精神迷障

 

博伊斯曾經(jīng)說:“解放人類是藝術的目標,對我而言,藝術是關于自由的科學”。這就是博伊斯的“超人”夢想??上У氖?,博伊斯的超人不過是《奧斯威辛圣骨箱》中的死老鼠。那是一具丑陋的對人類毫無意義的尸體。

 

博伊斯的藝術實驗,如同一個盲人在黑暗的房間里捉烏鴉的行為。他困在自己編織的奧斯威辛,始終未能走出這一囚徒困境。在博伊斯身上,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尼采的影子。尼采深知一個沒有上帝的世界是虛空和無意義的世界,因此,他竭力構筑超人的夢想。但尼采最終夢斷了。因為人類以自己為神的結果就是不可理喻的癲狂。尼采在夢斷之際幻想自己是耶穌基督,這是人類走到盡頭之后最大的諷刺。

 

尼采是啟蒙破產(chǎn)之后非理性哲學的締造者。但事實證明,在人類自我的地基上,非理性同樣是絕對的奴役。哲學和藝術、理性與非理性,都不能替代真實信仰的價值。除了真正的信仰,藝術和哲學都不能解放人類。信仰是在約束中實現(xiàn)人類的自由,哲學和藝術則是在解放中成為人類的奴役。以奴役為自由,這正是博伊斯無法逾越的精神迷障,也是現(xiàn)代藝術和現(xiàn)代文化到今天為止都未能擺脫的思想陷阱。

 

黑格爾以哲學為人類精神的最高階段,這是啟蒙理性最后的幼稚夢想。尼采在強力意志和酒神精神中尋找生命的價值,結局是夢碎和癲狂。在博伊斯的藝術實踐中,試圖融合宗教與哲學,表明他是以尼采式的偏執(zhí)超越黑格爾的幼稚。但無論如何,只要人類離棄了上帝,就無法找到真理與生命的源頭,因此所有的努力都將淪為虛妄。

 


【編輯:趙丹】

相關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