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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書法作品現(xiàn)身匡時暢懷夜場

來源:99藝術網(wǎng)專稿 2015-11-26

北京匡時2015秋拍將有一件魯迅先生極為罕見的書法作品上拍。魯迅的書法作品,無論是大幅還是小幅,無論是精心之作,還是隨興所書,而今早都已是鳳毛麟角。從這個意義講,魯迅為清水安三書寫的這四句16字小幅的公之于世,實在是令人欣喜的。


魯迅(1881-1936)行書偈語
紙本立軸
24×20 cm
RMB: 800,000-1,000,000

款識:魯迅。
題盒:朝花夕拾。安三七十七。此書是周樹人先生真筆也。思慕故人不盡,添四個字在此。這是魯迅先生書名也。
備注:清水安三舊藏并題盒。清水安三(ShimizuYasuzo,1891—1988),出生于日本滋賀縣,著名教育家。1917年來華,1921年在北京設立崇貞學園(今北京市陳經(jīng)綸中學的前身)。在北京期間,清水安三跟胡適、周作人、魯迅等文化名人交往頻繁。


清水安三先生晚年回憶魯迅

清水安三1891年出生于日本滋賀縣的一戶普通農(nóng)家,1917年作為天主教神甫被派到中國傳教,1920年在北京朝陽門外創(chuàng)立崇貞女子學園(曾名朝陽門中學,今陳經(jīng)綸中學),后曾在天橋附近創(chuàng)辦救濟院愛鄰館。他在北京期間,擔任過日文《北京周報》記者,寫了大量報道,把中國社會現(xiàn)狀介紹給日本讀者。他與魯迅兄弟相識,曾到八道灣十一號周宅訪問。魯迅日記中有不少關于清水安三來訪的記載。清水后來寫了多篇文章介紹他與魯迅的交往,說他與魯迅“交往甚密”,并自認為是“最初向日本介紹魯迅的”。清水安三1946年回日本,創(chuàng)立了櫻美林學園,1988年去世。他為魯迅手跡掛軸寫題記是在他77歲的1968年。

“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拜訪魯迅時的情景。嚴格地說,當時我不是專程去拜訪魯迅而是去拜訪周作人的。可是,當時不知是因為我沒人介紹單獨去的緣故呢,還是周作人真的不在家,反正我被中國人慣用的“沒在家”這一擋箭牌擋住了,吃了閉門羹。……盡管被告知周作人沒在家,但我還是再三懇求聽差的,說只要給我五分鐘就行,請他一定行個方便。這時,一個鼻子下蓄著黑胡須的中年男子從西廂房掀開門簾,探出頭來說:“如果我也可以的話,就進來吧,我們聊聊。”于是我進了房間與他進行了交談,沒想到這個人就是魯迅。”1940年春,清水安三在美國為中國學院募捐時題詞抒懷:經(jīng)暑經(jīng)寒不否其苦,逢饑逢疾不退其業(yè)。署名為“北京朝陽門外,清水安三。””

清水安三逝世五年后,飯?zhí)锛蓪懥松鲜鑫恼隆τ谶@篇文章,中國研究者在介紹時已經(jīng)指出一些訛誤之處。例如,文中說清水安三逝世于1964年。假如不是筆誤或印刷錯誤,很可以說明飯?zhí)锱c清水安三并不熟悉,其對明信片的知識可能得之于他人轉述。筆者也看到掛軸與飯?zhí)锝榻B的明信片之間的一個明顯的差異:“明信片”上第三句是“放下佛教”,而掛軸上寫作“放下佛經(jīng)”?,F(xiàn)行《魯迅全集》第8卷《集外集拾遺補編》根據(jù)飯?zhí)锏奈恼率珍浰木浞鹳剩ǖ谌湔?ldquo;放下佛教”),命名為《題寄清水安三》,寫作時間定為1923年。因為飯?zhí)锏奈恼聸]有配發(fā)明信片圖像,魯迅文集似應將此偈中的“佛教”改為“佛經(jīng)”。不過,掛軸也不能成為否定明信片存在的證據(jù),我們期待明信片的出現(xiàn)。有一點是明了的:飯?zhí)锘蛳蛩榻B明信片的人并沒有見過掛軸上這幅手跡。如果他們見到了掛軸,文章就不會不介紹木盒蓋內側清水安三的題識。清水安三先生1933年太太離世時與兒子的合影不妨做這樣的推測,魯迅曾寄給清水安三寫有四句佛偈的明信片,清水安三收到后,注上“應需回信”?;匦旁诒硎靖兄x的同時,提出另寫一幅字體較大者的請求。魯迅滿足了清水安三的要求,在行文中把“佛教”寫成“佛經(jīng)”。在與魯迅有密切交往的日本文化界人士中,清水安三是一個重要人物。清水回憶說:“我是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之前,從沈陽來到北京的。一九二四年前往美國,住了三年。以后也在上海和魯迅見過面。”新文化運動諸大家中,清水與周作人過從甚密。有一次他去八道灣11號周宅拜訪周作人不遇,正要離開,一位中年男子從廂房探出頭來說:“如果您肯見我,請進來吧,我們談談。”進屋后清水才知道,這人是他早想拜見的魯迅先生。1921年和1923年的魯迅日記記載多次與清水的交往,如1923年1月20日,“晚愛羅先珂君與二弟招飲今村、井上、清水、丸山四君及我,省三亦來。”清水說,魯迅人格中留給他印象最深刻的是“為人非常善良,但直言不諱”。清水曾將自己寫的漢詩交給魯迅修改。魯迅幾乎一字不落地做了修改,并勸說清水:“你不要做漢詩了,日本人不適合。”魯迅批評日本人的漢詩只講道理,不講詩趣。清水深受觸動,后來多次向人講述這個情節(jié)。

魯迅定居上海后,清水介紹日本人給魯迅,其中包括內山書店老板內山完造。從魯迅日記中可以看出,1931年是兩人一生第二個密切交往期。5月6日,清水和增田涉一起拜訪了魯迅,幾天后,魯迅和增田涉回訪清水于花園莊,共進晚餐。當年的魯迅日記中不斷有“清水君來并贈水果一筐”、“邀清水、增田二君飯”、“邀清水、增田、蘊如及廣平往奧迪安大戲院觀聯(lián)華歌舞團歌舞”、“得清水君所寄復制浮世繪五枚”、“得清水君所贈刈田岳磧河底石所刻小地藏一枚”等記載。1931年11月清水回日本,魯迅設宴送行。清水再來上海與魯迅交往,是1935年11月6日,“清水三郎君見訪并贈時鐘一具。”此后的交往就很少了。

魯迅手書佛偈的前兩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為人所習見。《續(xù)傳燈錄》卷第二十八《大鑒下第十六世·昭覺圓悟克勤禪師法嗣》:“廣額正是個殺人不眨眼底漢。飏下屠刀立地成佛。”明彭大翼《山堂肆考·征集》卷一:“屠兒在涅盤會上,放下屠刀,立便成佛,言改過為善之速也。”但魯迅筆鋒翻轉寫下“放下佛經(jīng),立地殺人”,卻很具批判性和諷刺性,帶有魯迅一貫的思想深刻、言辭犀利的特點。

此幅跡約作于1931年前后。這一年魯迅、內山完造、增田涉和清水安三在上海見面交談相當頻繁。有一天,魯迅到住處附近的內山書店談天。談話間,內山完造感慨地說:“我在上海居住了二十年之久,眼看中國的軍閥政客們的行動,和日本的軍閥政客的行動,真是處處相同;那就是等待時機,一朝身在要職,大權在握,便對反對他們的人們,盡其殺害之能事,可是到了局勢對他們不利的時候,又像一陣風似地銷聲匿跡,宣告下野,而溜之大吉了。”魯迅覺得這番話說得好,第二天據(jù)此寫成《贈鄔其山》(鄔其山為內山完造中文名)一詩:“廿年居上海,每日見中華。有病不求藥,無聊才讀書。一闊臉就變,所砍頭漸多。忽而又下野,南無阿彌陀。”如果將這首詩濃縮一下,特別是把后四句加以引申,就是魯迅手書四句佛偈的精神了。


掛軸裝在一個雅致的小木盒里,盒蓋內側有清水安三親筆題識:“朝花夕拾,安三 七十七”,又有一段小字道:“此書是周樹人先生之真筆也。思慕故人不盡,添四個字在此,這是魯迅先生書名也。”

魯迅性格剛烈,堅持原則,厭惡社會上那些無特操者。上海時期,他的雜文中頗多此類人物形象,例如他曾批評戴季陶說:“他的忽而教忠,忽而講孝,忽而拜懺,忽而上墳,說是因為懺悔舊事,或籍此逃避良心的責備,我以為還是忠厚之談,他未必責備自己,其毫無特操者,不過用無聊與無恥,以應付環(huán)境的變化而已。”在另一篇雜文中,他諷刺中國官場怪狀說:“古時候雖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人,但因為也有‘放下官印,立地念佛’而終于又‘放下念珠,立地做官’的人,這一種玩意兒,實在已不足以昭大信于天下:令人辦事有點為難了。”魯迅雖不信教,但對于信仰堅定、舍身求法的人心懷敬佩,常致贊辭,無論其信仰的是什么教派。他對基督教徒內山完造和清水安三有好感,就因為他們日常篤信力行,不是忽而這樣、忽而那樣的無特操者。清水安三1910年考入京都的同志社大學神學部,大學五年級時讀到德富蘇峰的《支那漫游記》,又在奈良唐招提寺了解到鑒真和尚的事跡,遂立志到中國傳教,以回報鑒真和尚歷盡磨難為日本帶來佛教的恩德。他熱愛中國,真心關切中國的命運和人民的疾苦,盡力幫助普通民眾擺脫苦難生活,不懼與日本軍國主義者抗爭。他充分認識到魯迅的價值,贊揚魯迅“痛苦地詛咒了真正黑暗的人生”、“將中國的舊習慣和風俗加以咒罵”的思想和文風。

節(jié)選自陳子善《魯迅書贈清水安三字幅考略》與黃喬生《清水安三藏魯迅手書佛偈》
陳子善:華東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曾參與《魯迅全集》注釋工作
黃喬生:魯迅博物館副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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