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亞贊·阿爾瓦尼(Yazan Halwani)扯下貝魯特墻壁上的政治標語和海報,騰出空間讓自己創(chuàng)作壁畫。22歲的阿爾瓦尼出生于黎巴嫩首都貝魯特,陪伴他長大的是城墻上張貼的政治口號和遍布街頭巷尾各個角落、已有些褪色的海報,它們中有的還是1975至1990年間內戰(zhàn)的遺留物。
在黎巴嫩,“人們通常按宗教或黨派劃分陣營。”阿爾瓦尼說。政治分裂與宗教沖突演變成了海報在墻壁上的你方唱罷我登場,這讓阿爾瓦尼厭倦不已。他決 定借助手中的畫筆,用文化意象吸引人們的注意力,“讓黎巴嫩人民和阿拉伯人民重新團結起來,摒棄分歧。”他在貝魯特東區(qū)和西區(qū)(內戰(zhàn)結束后,貝魯特被劃分 為東、西區(qū),東區(qū)基本為基督教派管轄,西區(qū)則由真主黨控制)的墻壁上畫上了阿拉伯詩人、音樂家和演員們的巨幅肖像,四周環(huán)繞著飄逸的阿拉伯文書法。
阿爾瓦尼在戰(zhàn)爭后的幾年內出生,他們這一代年輕人想方設法致力于推動黎巴嫩的大團結。數(shù)十年來的政治分化已經(jīng)導致了文化隔閡,削弱了民族身份認同,阿爾瓦尼希望自己的藝術作品能夠彌合這個裂縫。
阿拉伯電視臺Al-Arabiya稱阿爾瓦尼為“貝魯特的班克西”,他還為一些國際街頭藝術盛事進行創(chuàng)作,作品出現(xiàn)在德國、新加坡和法國巴黎。他將書法藝術帶出了阿拉伯地區(qū)——他說,希望能夠促進“跨文化對話”,讓人們更為“積極地看待阿拉伯世界”。
但不得不說,他最為引人入勝的作品創(chuàng)作在貝魯特。
黎巴嫩政府的政治癱瘓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這是由宗教分歧導致的。但是近些年這一問題達到了新的高度:議會一年多來都沒能選出總統(tǒng),群龍無首,政府 的不作為和貪污腐敗使得該國公民連水電等基本服務都未能享受。今年夏季,貝魯特關閉了當?shù)匾惶幹匾拇笮屠盥駡?,政府既沒有就新址達成一致,也未能和 垃圾處理公司簽訂新合同,導致2萬多噸垃圾無處堆放,涌上了貝魯特街頭。
市民開始抗議,發(fā)起一場名為“你好臭”(YouStink)的示威活動,抨擊政府官員。公眾的失望情緒在上個月達到高潮,首都新的一波抗議潮成為十年來“規(guī)模最大的非暴力反抗活動”。
8月22日,阿爾瓦尼也出現(xiàn)了在貝魯特城區(qū)的“你好臭”集會上。
他說道:“我認為當前的問題和我的藝術作品背后的主要動機源于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只為謀求私利的宗教和政治勢力。”
但阿爾瓦尼絕不會在貝魯特的墻壁上涂寫政治標語。他的繪畫風格不那么極端,他提供另一種文化和政治敘事:一種團結的、和諧的方式。
“我認為,我們要做的根本不能用墻上的一句標語概而論之。”他說。
哈姆拉地區(qū)一棟建筑物的旁邊,黎巴嫩演員兼歌手Sabah將視線投向街道,臉上帶著能令人卸下防備的笑,雪花般的阿拉伯文將她包圍。而在一堵橙色的墻后的另一街區(qū)Gemmayzeh,阿爾瓦尼則用黑白灰色調畫出了他尊敬的音樂偶像。
“我希望用更為正面的文化元素取代貪腐的政治,展現(xiàn)出這個國家的本來面貌。”他說。
阿爾瓦尼的街頭藝術并不總是受如此崇高的理想驅使。14歲時,他愛上了法國說唱樂和警匪片。“每個人長大了都想成為士兵或者演員,但我卻想成為紐約 街頭混混里的一員。”他說。他用鮮亮的顏色和碩大的字母在貝魯特墻壁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不過隨后,他的這些作品遭到了他稱之為“批判”的反饋。“我意識到 我所做的不會產生一絲認同,它與貝魯特毫無關系。那也是人們?yōu)槭裁匆雎陨踔疗茐奈业淖髌贰?rdquo;
幾乎在同一時期,阿爾瓦尼在他叔叔那里借了一本書法書。很快他便發(fā)現(xiàn),書法的本質和書寫之間存在矛盾,前者與其說與關系到藝術家,不如說與書寫的內容關系更大(通常為《古蘭經(jīng)》或坊間流傳的警句)。“所以我對簽名不再那么感興趣了。”他說。
事實上,他對任何書寫都不感興趣了。他在肖像畫周邊寫上的阿拉伯字母常常無法組成可辨認的詞匯,倒更像是華麗繁復的縱橫字迷。“我試著在不使用詞匯的情況下,激發(fā)出某種意義。我用書法創(chuàng)造出一種阿拉伯視覺語言,阿拉伯和非阿拉伯人都能讀懂。”他強調道。
他的壁畫常常成為熱議的話題。協(xié)和大街(Concord Street)的一堵墻壁上畫著一個白發(fā)老人,眼瞼下陷,神情沮喪,布滿皺紋的前額上掛著 一綹綹灰白相間的頭發(fā)。這個肖像畫的原型是阿里·阿卜杜拉(Ali Abdullah),一個無家可歸常年在布利斯街附近活動的流浪漢。2013年1月, 阿卜杜拉去世,原因被認為在于貝魯特的極端惡劣天氣。這一事件促使成百上千的黎巴嫩年輕人發(fā)起活動,幫助那些無家可歸者。
阿爾瓦尼說:“短短兩周之后,人人都忘記了他。我決定重畫他的肖像,提醒人們,不要總是從新聞里聽到了悲慘的故事才想起來幫助那些可憐的流浪者們。”
他站在購物車上,短褲和T恤上墨跡斑斑。一輛破舊的出租車停在路邊,雙眼寫滿疲憊的司機走過來,對他說:“看到你所做的,我實實在在被打動了。我曾在這條街上看見這個流浪漢。”
三年后,阿爾瓦尼被另一幕感動了:司機急切地想要報答這位藝術家些什么,回到他身邊,提出免費載他一程。“這輛車就是我的全部。你想要去任何地方,這輛車都會為你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