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世紀40年代首次登上藝術(shù)世界的舞臺以來,法裔美國藝術(shù)家路易絲·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就一直憑借鮮明的個人風格以及神秘的藝術(shù)實踐,讓觀眾既心醉神迷,也困惑不解?;蛟S人們最熟知的是她不朽的蜘蛛雕塑,但除此之外,布爾喬亞在70多年的時間里也嘗試了一系列不同的媒介,以一種獨特的眼光對待繪畫、雕塑、纖維藝術(shù)和版畫,將自己牢牢地鐫刻在定義20世紀藝術(shù)的多場運動之中。她一方面博采眾長,另一方面卻仍然堅持著自己的風格。布爾喬亞的獨創(chuàng)性涉及范圍之廣,成功幫助這位藝術(shù)家鞏固了她作為當代藝術(shù)巨擘的地位;同時,這種獨特構(gòu)思也成為了她的市場引擎——就像藝術(shù)家本人一樣,她的藝術(shù)市場也十分多面,且影響深遠。
在2010年以98歲高齡去世之前,布爾喬亞早已在當代藝術(shù)家的殿堂中占據(jù)了應有的地位。然而,她的非凡才華并非甫一面世就得到了藏家們的注意。據(jù)1996年開始代理布爾喬亞的豪瑟·沃斯(Hauser & Wirth)畫廊聯(lián)合總裁馬克·帕約特(Marc Payot)介紹,她早期的許多展覽在商業(yè)上并不成功。在20世紀30年代于一系列法國藝術(shù)學院學習藝術(shù)后,布爾喬亞和她的丈夫、藝術(shù)史學家羅伯特·戈德華特(Robert Goldwater)一起搬到了紐約。1945年,她在紐約舉辦了第一場個展,于 Bertha Schaefer 畫廊展出了12幅系列繪畫作品。據(jù)帕約特介紹,個展的銷售情況并不理想。她的雕塑作品或“人物 ”(personages)系列也同樣遭受冷遇,1949年在紐約 Peridot 畫廊舉辦的個展便以這些作品為主題。
Louise Bourgeois,The?Family, 2007.?Gouache?on paper,?suite of 21.? The Easton Foundation/VAGA?at?Artists?Rights?Society (ARS), NY.?Photo?by?Christopher?Burke.?Courtesy?of The?Easton?Foundation/VAGA at?Artists?Rights Society (ARS), NY.
大約在同一時間,布爾喬亞就職于傳奇的藝術(shù)院校和工作室 Atelier 17,與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和胡安·米羅(Joan Miró)等藝術(shù)家和設(shè)計師一起,開始了她對版畫的第一次嘗試。她接觸到了更多的材料,也制作了一些她最早、亦是目前最受歡迎的蝕刻畫和書籍。與此同時,她也在藝術(shù)機構(gòu)中獲得了零星的成功——1951年,她的作品被 MoMA 收購,并被納入惠特尼(Whitney)的一些年度展覽。盡管如此,布爾喬亞仍然無法很規(guī)律地出售她的作品,而這種乏人問津的現(xiàn)象持續(xù)了很多年。
根據(jù)帕約特以及版畫工作室暨出版商 Harlan & Weaver 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菲利克斯·哈蘭(Felix Harlan)的說法,布爾喬亞的無定形(amorphous)的藝術(shù)實踐是她職業(yè)生涯早期缺乏商業(yè)成功的主要因素。“她的藝術(shù)定位有些尷尬,”哈蘭說。“她不屬于真正的抽象表現(xiàn)主義(Abstract Expressionist)流派,也并非徹頭徹尾的超現(xiàn)實主義者。她更不是一名波普藝術(shù)家。” 在經(jīng)歷了50年代和60年代早期的創(chuàng)作停滯期后,布爾喬亞開始在她的作品中融入新的如乳膠和石膏一類的材料,并加入了更為直觀的性元素。這些作品在蓬勃發(fā)展的女權(quán)主義藝術(shù)運動中星光熠熠,但對提高她在收藏家眼中的形象而言卻幫助有限。
Louise?Bourgeois,?Untitled, 1947–1949.? The Easton Foundation/VAGA?at?Artists?Rights?Society (ARS), NY.?Photo?by?Christopher?Burke.?Courtesy?of The?Easton?Foundation/?VAGA at?Artists?Rights?Society (ARS), NY.
直到20世紀80年代,布爾喬亞對材料的廣泛運用以及獨特的實踐方式才開始吸引市場的興趣。1982年 MoMA 的回顧展,以及由當時身為導演的約翰·切姆(John Cheim)和霍華德·雷德(Howard Read)在 Robert Miller 畫廊策劃舉辦的個展,對公眾輿論的轉(zhuǎn)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兩場展覽均突出了布爾喬亞的異質(zhì)性(heterogeneity),這是她作為藝術(shù)家的核心優(yōu)勢之一?!爱敯巡紶枂虂喌淖髌纷鳛橐粋€整體來看時,人們會意識到,對其作品進行過度的風格分析,在本質(zhì)上是得不償失的,”策展人黛博拉·懷伊(Deborah Wye)在展覽目錄中寫道,“這種材料、形狀和尺寸的多樣性,已經(jīng)超越了當代藝術(shù)形式發(fā)展的歷史經(jīng)驗....然而,盡管形制的語匯確實體現(xiàn)出了布爾喬亞的獨創(chuàng)性,但人們只有通過發(fā)掘、追溯她的個人主題及其對人的本能、需求和行為的獨特審視,才能觸及她作品更深刻的思想基礎(chǔ)。”
90年代,切姆和雷德先后在 Robert Miller 畫廊舉辦了六次布爾喬亞的個展。1997年,兩人決議開設(shè)自己的同名空間,并在切爾西的新址首次舉辦了以布爾喬亞的大型蜘蛛雕塑為主題的商業(yè)展覽。Cheim & Read 畫廊目前與豪瑟沃斯(Hauser & Wirth)一起代理路易絲·布爾喬亞基金會(Louise Bourgeois Trust)。
Louise Bourgeois,?End of Softness, 1967. Bronze, gold patina.?? The Easton Foundation/VAGA?at?Artists?Rights?Society (ARS), NY.?Photo?by?Christopher?Burke.?Courtesy?of The?Easton?Foundation/?VAGA at?Artists?Rights?Society (ARS), NY.
在 MoMA 回顧展之后的十年間,布爾喬亞作品在美國藝術(shù)市場的表現(xiàn)穩(wěn)步走強。1987年,她的作品首次出現(xiàn)在二級市場上。這一新的肯定也給予布爾喬亞更大的雕塑實驗空間,使其得以創(chuàng)作新的大型青銅雕塑,并重鑄她早期的木制作品。這種效應可謂是一種良性循環(huán)——隨著她藝術(shù)地位的提高,她創(chuàng)作更大、更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的能力也隨之提高,而這反過來又進一步鞏固了她的地位。80年代末期,布爾喬亞再次成為德國法蘭克福藝術(shù)協(xié)會(Frankfurter Kunstverein)大型機構(gòu)回顧展的主題。這場展覽在1989年開幕,被證明是布爾喬亞的另一重大里程碑。從此,她開啟了全球意識的十年。
1992年,布爾喬亞被列入卡塞爾第九屆文獻展(Documenta IX)。翌年,她代表美國參加了威尼斯雙年展。“這些重要的時刻——無論是威尼斯雙年展、文獻展還是 MoMA——都對她的市場有很大的幫助,” 帕約特說,“而且市場似乎在不同的平行層面繼續(xù)發(fā)展:一方面,新作品獲得了更多的贊賞;而另一方面,她早期的作品被重新定位,并被視作更為重要的作品,因此價值也應聲提高。”這種平行發(fā)展的趨勢在布爾喬亞90年代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她不僅再次出版了40年代和50年代創(chuàng)作的蝕刻畫和書籍,也大膽采用新的創(chuàng)作雕塑的方法,而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她的大型蜘蛛雕塑。這些高聳的形象是她長期對形式進行實驗的成果,也是她對自己童年心理的探索。
Louise Bourgeois,?Conscious?and?Unconscious, 2008.?Fabric, rubber, thread、and stainless?steel.?? The Easton Foundation/VAGA at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Y. Photo by Christopher Burke. Courtesy of The Easton Foundation/ VAGA at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Y.
1996年,她與豪瑟沃斯簽約,進一步擴大了她的收藏家群體。她的作品在二級市場的價格仍在穩(wěn)步上升,有時甚至達到六位數(shù)。2000年,泰特現(xiàn)代美術(shù)館(Tate Modern)以布爾喬亞的首件輪機房大廳(Turbine Hall)委托作品《母親》(Maman, 1999)開幕。當時的布爾喬亞已近90歲高齡,而她的藝術(shù)市場也正“繁花似錦”。30英尺高的巨大蜘蛛“母親”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群和收藏家的興趣,布爾喬亞不斷上升的藝術(shù)市場也很快變得和蛛形雕塑一樣,形成“多足鼎立”的態(tài)勢(multi-limbed)。鑒于她多產(chǎn)且多變的職業(yè)生涯,布爾喬亞的市場發(fā)展出了獨特的子類別。帕約特將收藏家的興趣大致分為四個不同的面向:包含人物和繪畫的早期作品、蜘蛛雕塑、織物雕塑以及紙上作品。
布爾喬亞蜘蛛雕塑的成功是不可否認的——目前,在拍賣會上成交的十大布爾喬亞作品中,蜘蛛雕塑便占據(jù)了9件。目前的最高拍賣紀錄由一件1996年的《蜘蛛》(Spider)作品創(chuàng)下,這件雕塑在2019年佳士得拍賣會上以3200萬美元成交。“毫無疑問,蜘蛛作品在拍賣會上的表現(xiàn)最好,享有桂冠的地位?!碧K富比當代藝術(shù)部門的副總裁兼專家伊麗莎白·韋伯說道(Elizabeth Webb),“這些大型蜘蛛雕塑中的大部分都收藏于一些世界上最著名的博物館中,這也為藏家的濃厚興趣提供了部分合理的解釋?!?/p>
Louise Bourgeois,?Crouching Spider,?2003. Bronze, silver?nitrate patina, and?stainless steel.? The Easton Foundation/VAGA?at?Artists?Rights?Society (ARS), NY.?Photo?by?Christopher?Burke.?Courtesy?of The?Easton?Foundation/?VAGA at?Artists?Rights?Society (ARS), NY.
隨著布爾喬亞的蜘蛛越來越難以入手,她的其他作品也開始在市場上獲得與之同等的成功。這種趨勢在《歇斯底里之弧》(Arch of Hysteria,1993年)等作品的走紅中可見一斑——該作品去年以560萬美元的價格成交,高于400萬美元的高估價。此外,《眼睛長椅 I》(Eye Benches I, 1996)在6月蘇富比的金妮·威廉斯收藏拍賣會(Ginny Williams Collection)上也以330萬美元的高價成交。與此同時,她早期作品的表現(xiàn)也越來越好,1947年的雕塑《Quarantania》在2018年以6700萬港幣成交,1946年的油畫《新奧爾良》(New Orleans)在2014年斬獲70多萬美元。今年7月,在蘇富比的兩場拍賣會上,兩件布藝雕塑分別以120萬英鎊的價格成交。雖然雕塑作品仍然占據(jù)著布爾喬亞市場的頂層,但她的版畫作品的價值也在不斷走高。2018年,她的一件早期對開本作品《他消失于徹底的沉寂》(He Disappeared Into Complete Silence, 1947)在紐約佳士得拍賣會上斬獲51.65萬美元。
“那些喜歡她的作品的人有很強烈的購買欲,” 哈蘭談到購買布爾喬亞版畫的藏家時說。“我并不認為他們都是版畫收藏家。在我看來,他們只是對自己的收藏感興趣,并想擁有一件布爾喬亞的作品……這一切都要歸因于她極高的知名度。布爾喬亞成為了一位非常有名的人,而且名聲超越了藝術(shù)界?!?/p>
Louise Bourgeois,?The?Red Sky, 2008. Gouache?on paper, suite of 12.? The Easton Foundation/VAGA?at?Artists?Rights?Society (ARS), NY.?Photo?by?Christopher?Burke.?Courtesy?of The?Easton?Foundation/?VAGA at?Artists?Rights?Society (ARS), NY.
對于一位用實驗定義職業(yè)生涯的藝術(shù)家而言,強調(diào)布爾喬亞的廣闊實踐是打開她藝術(shù)市場的關(guān)鍵,這一點毋庸置疑。隨著2010年倫敦豪瑟沃斯畫廊的“路易絲·布爾喬亞:織物作品”(Louise Bourgeois: The Fabric Works)展覽,或是2018年聚焦晚期紙上作品的“紅色天空”(The Red Sky)展覽的舉辦,布爾喬亞涉足廣泛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終于能夠以其原本的面貌為人所理解。帕約特認為,這一點至關(guān)重要。盡管布爾喬亞現(xiàn)在被視作——誠如帕約特所言——“活在自己宇宙中”的藝術(shù)家,但將她的獨特個性從障礙轉(zhuǎn)化為優(yōu)勢,確實一度需要眾人的通力協(xié)作,多年來高度特異化的展覽、作品目錄以及二級市場的支持,缺一不可。當今的時代,收藏家、策展人和藝術(shù)機構(gòu)都在尋求糾正以男性為中心的藝術(shù)典范,而布爾喬亞的市場在這樣的背景下正擁有前所未有的影響力。
“有的收藏家正優(yōu)先考慮女性藝術(shù)家的作品,有的收藏家則對有關(guān)身體、性別、女性經(jīng)驗的作品感興趣?!表f伯說,“但最重要的是,布爾喬亞的作品是關(guān)于生活的。任何被她吸引的收藏家都不能否認這一點。布爾喬亞首先向我們發(fā)問:‘什么是人類的經(jīng)驗?’至于藝術(shù)史對她的歸類細分,則是之后的事情——我相信,布爾喬亞一定會同意我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