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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元藝術史:科學與藝術的相遇

來源:中國美術報 作者:張夏菁 2019-01-04

信息時代的來臨讓藝術與科技的結合愈發(fā)緊密:藝術創(chuàng)作因科技手段的介入更加多元,展陳方式也更加開放和立體;一些傳統(tǒng)意義上非藝術門類的作品也被納入藝術范疇,甚至一些人也因此而獲得多重的身份,電腦前的程序員搖身一變就可能成為美術館里的光電新媒體藝術家。正如法國作家福樓拜在19世紀60年代所言:“藝術越來越科技化,科技越來越藝術化,兩者在山麓分手,有朝一日,將于山頂重逢。”但值得注意的是,隨著藝術與科技融合的不斷深入,兩者的邊界也在日益消融,越來越多的科技產品進入美術館并冠以藝術之名,真假難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藝術創(chuàng)作中科技本應作為手段的職能意義。不可否認,藝術創(chuàng)作因科技的介入而大有可為,但對于度的把控卻變成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因此,本期時評特邀請相關專家以“藝術與科技,誰是發(fā)令者?”為主題,在藝術領域,圍繞藝術與科技究竟有無邊界,以及在未來發(fā)展的可能等問題展開討論。

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藝術和科學這兩個領域被認為是獨立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但這兩個領域的關系并不總是如此。從歐洲的亞里士多德到中國的謝赫,許多古代的理論家都在對人類自然屬性理解的基礎上,建立了欣賞藝術的品位。在亞里士多德的情緒反應理論和謝赫的“畫論六法”中我們都已經看到他們對“精神移情”的認識,那就說明,即使是如此早期的理論家,都已經對現(xiàn)代神經科學的成果有了敏銳的預期。在這里我將探討與科學技術相關的內容,比如“神經可塑性”“神經獎勵”和“神經鏡像”的理論,我相信這些都能改變我們對藝術家思維的理解。

我曾經做過一個實驗,將藝術家和非藝術家在繪制一幅肖像畫時大腦的活動通過掃描進行對比。出乎我們意料的是,這兩組掃描圖像中反而是非藝術家的大腦后部視覺皮層活動更為強烈,而非是藝術家的。原因很簡單,在我們人類的大腦中,來自眼睛的信息必然會把視神經接收的信息傳遞到視覺皮層,在那里,這些信息被處理并分發(fā)到可能需要它的地方,而這些需求點,則是由大腦中存在的以前的經驗所決定的。這位非藝術家的大腦幾乎沒有相關的經驗,但是藝術家卻不同,因為他已經聚精會神地看了許多次這樣的圖像,從視覺中得到的信息被立即發(fā)送到其他處理神經資源的區(qū)域。這兩人之間的大腦活動因其過去經歷不同而產生差異。當藝術家創(chuàng)作時,他利用之前藝術活動所帶來的記憶資源便可下筆,與此相反,非藝術家必須從頭開始構建他們筆下的畫。這不是我們可以通過詢問相關的人或觀察他們而得出的結論,正是因為科學的發(fā)展,我們才逐漸發(fā)現(xiàn)其中的奧秘。

那么,這個奧秘對于理解藝術的力量有什么意義呢?

我們的神經資源并非像我們所熟知的那樣在一生當中一成不變,而且我們大腦的“可塑性”程度都是由我們的經歷所決定的。我們所想所行都在使用特定的神經網絡,而使用這些特定的神經網絡次數(shù)越多,它們的能力越強。

神經元對藝術的重要之處,還顯示在另一種神經科學的秘密機制中——神經化學獎勵,這種機制通常與大腦的獎勵中心(伏隔核)的多巴胺釋放有關。大腦的長期進化致使我們在看到愉悅或與己有益的東西時,大腦會分泌多巴胺進行獎勵。這種多巴胺的分泌在不同情形下都會出現(xiàn),比如我們看到美貌佳人之時,抑或本土景觀、故鄉(xiāng)或者相熟的家具工具等,這些都會觸發(fā)多巴胺的分泌。我們之所以會愿意多看幾眼法拉利即是這個原因,這樣的觀看增強了我們的愉悅感。這種神經獎勵機制就是通過這種方式來影響我們對藝術的審美力量的。換句話說,如果我們想要了解一種特定類型藝術的力量,我們必須了解導致它出現(xiàn)的特殊經歷。如果我們想知道為什么一個特定的個體傾向于某一特定的形式時,我們就必須知道他們所觀察到的頻率和強度,才能了解他們在多大程度上已經嵌入神經,造就個人的藝術審美。

在這個主題之下,我必須把闡述大腦運作的規(guī)律作為前提。大腦運作是人類基因遺傳的一部分,因此它們具有有效的普適性。我們可以考察世界上任何一個類別的藝術來說明中間的相關聯(lián)關系。首先,把佛羅倫薩和威尼斯兩座城市作為例子。在藝術史家瓦薩里的理論里,我們知道了藝術風格具備不同特征:佛羅倫薩藝術以“線條”聞名,而威尼斯藝術則以“色彩”聞名?,F(xiàn)在我們用科學的方式來解釋這一現(xiàn)象。佛羅倫薩的地理特征四面環(huán)山,當?shù)厝藢τ谶@些與巖石有關的藝術品頗為熟悉,他們對石制品的審美慣性也逐漸嵌入腦神經中,這種因多次接觸而獲得的神經獎勵促使他們更偏愛線性邊界和角型。另一方面,威尼斯當?shù)厝藙t通過獨有的水文條件獲得神經獎勵。在威尼斯的地理環(huán)境中,主要元素是水。在城市中無處不在的水流淌在城中的運河,水倒映出了天空和云彩的顏色,以及紅磚和拋光過的色彩、各色的大理石組成的建筑倒影浮于水上,目光所及之處的各種顏色均影響著當?shù)厝松窠浘W絡的形成。反復多次之后,這些最初出現(xiàn)在他們視網膜中的圖像逐漸轉換成體驗而最終得到強化。暴露在水中的倒影如同一枚滾動的彈珠一般觸發(fā)了威尼斯人的神經基礎,他們從中嗅出了已被摧毀的地中海的古老城市羅馬的氣息。為此,他們從東方進口絲綢和其他奢侈紡織品,興起馬賽克、玻璃以及豪華紡織品行業(yè)。這樣的一個循環(huán)使得威尼斯人的目光被越來越多的色彩斑斕并且閃亮的產品所包裹,這座城市居民的神經網絡因此增強并重構。這些藝術上的偏好,最終于1496年在蒂爾·貝里尼的偉大畫作《圣馬克廣場》中表現(xiàn)了出來。時間推移至16世紀中期之后,佛羅倫薩畫派和威尼斯畫派的區(qū)別已經成為了典范。佛羅倫薩和威尼斯藝術風格的差異反映了他們公民生活經歷的深刻差異,而這二者的對比力量現(xiàn)在是可以被神經科學的秘密所照亮的。

當然我還有更多的例子可以說明神經元和藝術品之間的聯(lián)系,而這也正代表著科學與藝術之間一直存在的聯(lián)系。我的這種觀念能不能改變我們對科學藝術史的看法呢?答案有點自相矛盾。有人認為引進科學會使藝術史的描述更加單調和機械化,然而實際卻恰恰相反,神經藝術史迫使我們面對內心情感,理解藝術在生活層面的意義,在與其他可用的方法對比之下,這種方法具有驚人的效果。傳統(tǒng)藝術史鼓勵我們從風格和文化的角度來思考藝術,而后現(xiàn)代的方法引導我們從符號和意識形態(tài)角度進行思考。正是神經藝術史,才迫使我們去關注我們的大腦和身體最緊迫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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