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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古董商卡普爾被起底 他從印度偷了1億美元的文物

來源:澎湃新聞 2015-07-31
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三樓的一個小展廳里,大約30位嘉賓享受著春卷和白酒的款待,祝賀長袖善舞的曼哈頓藝術商蘇巴·卡普爾(Subhash Kapoor)向博物館捐贈58幅描繪印度貴族、神祗和野獸的小型畫作。

這幅景象發(fā)生在2009年的春天。當時,“過去的藝術”(Art of the Past)畫廊的主人、60歲的卡普爾,依然是印度藝術領域的佼佼者。他在這一領域耕耘了35年,來自全球的博物館、收藏家都會從他手中購買印度教、佛教,以及東南亞古董,數(shù)百萬美元的交易在他手中流轉。

一尊900年歷史的濕婆像被澳大利亞國立美術館收藏,一尊千年歷史的象頭神去往美國俄亥俄州的托萊多藝術博物館。來自卡普爾祖國的這份饋贈,讓他得以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中接受賓朋的祝酒。

當天晚上,屋子里沒有一個人知道,卡普爾正因為涉嫌組織、運營價值1億美元的藝術品走私網(wǎng)絡,而受到來自北美洲和亞洲的雙重調(diào)查。

而今指控卡普爾最一目了然的證據(jù)便是繳獲到的2622件文物,其價值達到1.076億美元。這些文物大都是在紐約曼哈頓和皇后區(qū)的倉庫起獲的,幾乎全部是來自印度的走私品。

負責美國國土安全局方面調(diào)查的小詹姆斯·海耶斯(James T.HayesJr.)稱卡普爾為“全世界最高產(chǎn)的文物走私販之一”,“一般的走私販,不過是手頭有幾件古董,但我們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個人,基本上只手創(chuàng)立了一整個地下的蘇富比。”

再往前推兩年,印度政府向美國當局提供情報,位于紐約州西奈阿克的一家“雨云進出口公司”(NimbusImportExport)將會從海外收到貼著“大理石花園桌椅套裝”標簽的7個板條箱,箱子實際上裝著的是3000磅(約合1360公斤)的失竊古董,印度方面表示,雨云進出口公司的擁有者即是“過去的藝術畫廊”的老板。

而今,美國和印度的調(diào)查人員昭告天下,稱他們已經(jīng)針對卡普爾整理了一份龐大的案卷:憑搜查證查獲的電子郵件、數(shù)據(jù)資料;銀行轉賬記錄及貨運表格;他的同伙提供的證詞。卡普爾的辦公室經(jīng)理已經(jīng)被捕,并且同意與調(diào)查人員進行合作。

大部分材料都是“隱形神像行動”(Operation Hidden Idol)的調(diào)查成果。美國官方表示,無論從涉案金額還是數(shù)量來看,謙虛謹慎、德高望重的卡普爾都是美國歷史上最具野心的文物走私販。但卡普爾堅決否認自己與任何違法行為有關。

卡普爾的案件在印度和澳大利亞引起了廣泛的關注。許多專注于文物丑聞的網(wǎng)站,比如“追蹤阿佛洛狄忒”(Chasing Aphrodite)以及“石上詩篇”(Poetryin Stone),也對全球博物館中與卡普爾有關的收藏品提出了質(zhì)疑。 


經(jīng)營印度藝術的蘇巴·卡普爾(中)涉嫌組織、運營價值1億美元的藝術品走私網(wǎng)絡。

2011年,印度官方以盜竊罪和走私罪將卡普爾逮捕。自那以后,他一直在孟加拉灣一個名叫清奈的港口城市坐監(jiān),等待著應得的審判。在印度的案件了結之后,曼哈頓地方檢察官希望能將卡普爾引渡到美國,對他進行收取失竊財物在內(nèi)的多項指控。

今年4月,他們正式提交了申請,要求接管卡普爾的寶庫,以便最終歸還給印度及其他國家。官方同時還敦促卡普爾那些倒霉的客戶將他們花費重金買來的數(shù)百件藝術珍品上交,因為卡普爾無權出售這些藝術品。

美國的馬薩諸塞、俄亥俄、夏威夷,以及新加坡、澳大利亞等地的藝術機構,都曾從“過去的藝術”畫廊購買過藝術品。在2012年“過去的藝術”畫廊關閉之后,調(diào)查人員還于次年收繳了卡普爾放置在紐約皮埃爾大酒店(Pierre Hotel)公然展示的兩尊雕像。

卡普爾否認所有這些指控。他出生于文物世家,追隨自己的父親入行。他在印度的律師金士頓·杰羅爾德(S.Kingston Jerold)稱,自己的客戶只做復制品生意,從來沒有出口、購買過真正的文物。

“他們編造了這起案子,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卡普爾在清奈表示,“這起案件是編造的,一定是出于其他政治目的。”

2009年,春風得意的卡普爾曾經(jīng)告訴《阿波羅》(Apollo)雜志的記者,他送給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禮物(目前還沒有人質(zhì)疑它們是非法物品)是“我對這個領域的回報”。

六年后的今天,調(diào)查人員稱,卡普爾將對一切做出償還。

古廟盜竊案

近千年來,僧侶們都需要爬過瓦拉達拉賈貝魯馬爾神廟(Varadharaja Perumal temple)破損的石階,進入長滿苔蘚的內(nèi)室。在這座位于印度泰米爾納德邦蘇薩馬力村的神廟里,有數(shù)十尊銅質(zhì)、鐵質(zhì)的神像。

2008年4月14日,巴拉克里什南·古魯凱爾(Balakrishnan Gurukkal)爬過那些石階,迎接泰米爾新年。這里曾是當?shù)厝艘粋€重要的禱告場所,但如今這份地位已經(jīng)被附近另一座廟宇取代。古魯凱爾本人也有好幾個月沒有來了。當他來到單薄的金屬大門前,伸手去摸生銹的門鎖,才發(fā)現(xiàn),鎖已經(jīng)壞了。

他點起蠟燭,進入佛堂。神像都不見了。


受到洗劫的瓦拉達拉賈貝魯馬爾神廟

切拉馬·庫馬爾(Chelamma Kumar)就住在這座野草叢生的神廟旁邊,他說,不到一個小時,“那里就擠滿了人,有很多警察帶著警犬。”

位于清奈以南200英里(約合322公里),這座簡陋的神廟正符合盜匪和黑市商人多年來尋覓的目標——地處郊野,鮮有人跡,幾乎沒有任何防衛(wèi)措施,但其中卻供奉著大量朱羅王朝時期(公元前300年至公元1279年)的精美神像。這些藝術品對于重要博物館、富豪收藏家來說,往往價值數(shù)百萬美元。

據(jù)稱,失竊的神廟里總共有29座雕像,其中一部分是在附近另一所神廟于1968年發(fā)生了盜竊未遂案后,為了安全起見轉移到這里進行保存的。

“它們都是從我們的祖先的時代一直流傳下來的,”古魯凱爾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能再見到它們。”


巴拉克里什南·古魯凱爾

調(diào)查人員宣稱,盜竊案發(fā)生在一個多月以前。此后,這些神像經(jīng)過清奈、香港,被轉移到倫敦、新澤西,它們被貼上不值錢的工藝品的標簽,最終存放在卡普爾位于紐約的倉庫里。經(jīng)過清洗、修復,最終會在他的畫廊展出,搖身一變成為來自私人收藏的藝術品。

洗劫的目標

沒人知道,卡普爾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涉足文物盜竊走私這一領域的。

但是,顯而易見,印度是一個絕好的目標。這個國度擁有數(shù)千座地處偏遠的神廟、考古遺跡,大量稀有的印度藝術珍品均無人看護。哥倫比亞大學學者維紗卡·德賽(Vishakha N.Desai)與卡普爾是相識,他表示當?shù)卣?ldquo;一點兒也不關心文物保護”。

泰米爾納德邦警察局神像部專門關注文物犯罪活動,其發(fā)言人表示,卡普爾在2005年的時候就很活躍了,那一年,他在五星級酒店泰科納瑪拉(Taj Connemara)與同伙桑吉維·阿蘇坎(Sanjivi Asokan)會面。

調(diào)查人員稱,這兩人制定了一個直截了當?shù)赜媱?,打算洗劫泰米爾納德邦幾十座基本無人看護的神廟。

印度監(jiān)察人員表示,兩人雇傭了盜竊團伙,他們甚至會故意散播殺人蜂肆虐、蝙蝠引發(fā)傳染病等傳聞,確保當?shù)厝诉h離他們的洗劫目標。而卡普爾和阿蘇坎則負責將文物走私出境,將戰(zhàn)利品經(jīng)過不同的路徑最終送達美國。

“這些盜竊活動規(guī)模之大令人震驚。”新加坡私家偵探庫馬爾(S.VijayKumar)注意到卡普爾正在向全球銷售數(shù)量驚人的珍貴神像,他因此產(chǎn)生了懷疑。

在庫馬爾的協(xié)助下,泰米爾納德警察局神像部將卡普爾的商品目錄和當?shù)厣裣竦暮诎渍掌M行了對比。后者是由一位法國檔案學家于1960年代在印度的學術機構里翻拍得到的。

他們發(fā)現(xiàn)二者的相似性非常高。2009年,神像部發(fā)布了這些雕像的通緝海報。

不久之后,3名涉嫌受阿蘇坎雇傭實施盜竊活動的竊賊被捕歸案,他們手中還有從村莊里偷來的雕像。他們供出了指使者為阿蘇坎和卡普爾。

2011年10月,印度警方發(fā)布了卡普爾的全球通緝令。卡普爾當時正在法蘭克福參加展覽,德國警方將其緝捕。2012年7月,美國公民卡普爾被引渡到印度。

在曼哈頓,助理地方檢察官馬修·博格達諾斯(Matthew Bogdanos)和國土安全局特工布林頓·伊斯特(Brenton M.Easter)也在展開相關調(diào)查。一名線人于2011年造訪了“過去的藝術”畫廊,他身上的錄音設備錄下了他與卡普爾討論價值數(shù)百萬美元的交易的過程,其中包括一尊“濕婆塔羅闍”的雕像。這尊雕像與泰米爾納德邦那個村莊失蹤的文物正相吻合。

檢察官認為卡普爾巧妙地偽造了相關文件,讓他出售的這些文物顯得合理合法。調(diào)查人員相信,一些買家似乎是因此受到了蒙蔽,而另一些買家則急于豐富自己的收藏,將懷疑擺在一邊。

確信卡普爾和同伴大部分的商品均系走私品,官方于2012年1月突襲了卡普爾的畫廊和兩處倉庫。繳獲了價值2000萬美元的文物,查封了數(shù)十年的書面文件和電腦資料,并對“過去的藝術”畫廊經(jīng)理艾倫·弗里德曼(Aaron M.Freedman)展開了審訊。

弗里德曼供認自己為卡普爾牽線安排了無數(shù)非法交易,協(xié)助其偽造相關文件,并給阿蘇坎轉賬了數(shù)十萬美元。經(jīng)過2012年至2014年的12次行動,美國政府繳獲了總共2622件藝術品。

隱藏罪行的天才

卡普爾案件留給了世人一個巨大的疑問:一個畫廊主如何能夠經(jīng)營如此龐大的走私網(wǎng)絡,并且在長時間內(nèi)都不被發(fā)現(xiàn)?

調(diào)查人員認為,卡普爾非常善于將走私進來的古董進行合法化的包裝。利用偽造的證件,他能夠獲得印度海關的批準,輕易地逃脫檢查,將貨物運輸?shù)狡渌麌?。他在香港的同伙也會幫助他將貨物打上不實的標簽,混入其他貨物之中,以掩蓋走私品的行蹤。

卡普爾還會依靠他在藝術品交易領域的朋友,偽造各種文書資料,以證明這些文物在偷竊案件發(fā)生的時候早已不在印度了。新加坡一位給他作擔保的藝術商人普努薩米(Paramaspry Punusamy)是卡普爾的前女友,雙方在分手后便鬧僵了,甚至在新加坡打起了官司。2011年,這位前女友也成為指控他的證人之一。

“她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卡普爾的律師表示,“這是一次報復行為。”普努薩米女士目前尚未面臨指控,但依然在接受調(diào)查。

至于那些花費重金從卡普爾手中購買藝術品的博物館和收藏家,他們的鈔票可能真的要打水漂了。澳大利亞國立美術館于2008年以510萬美元的價格從卡普爾處買到一件濕婆像,在印度方面的抗議之下,去年秋天這件雕像被歸還印度。他們正起訴卡普爾要求賠償,但而今卡普爾的資產(chǎn)已經(jīng)大為縮水了。


澳大利亞國立美術館以510萬美元價格從卡普爾處買到的濕婆像于去年秋天回到印度。

和卡普爾有關的刑事案件正在多線程地發(fā)展。印度的檢察官已經(jīng)走馬燈般換了好幾撥,曼哈頓方面還在等待印度的結案。

調(diào)查人員表示,他們依然試圖瓦解卡普爾的走私網(wǎng)絡。他們相信,他從印度、巴基斯坦、柬埔寨以及中國西藏等地搜羅了3000多座雕像和文物。他們最終還面臨巨大的工作量,即弄清這些藝術品分別來自何處,如何物歸原主。

完璧歸趙的夢

而今,蘇薩馬力村的瓦拉達拉賈貝魯馬爾神廟幾乎已經(jīng)荒廢了。沒有了那些珍貴的神像,這座神廟難以回復昔日的輝煌,正在加速衰敗成一堆布滿青苔的廢墟。古魯凱爾鮮少會來到這個村莊,在空蕩蕩的神廟里點燃一盞小小的油燈。

當他得知那些神像在國際藝術市場上的價格時,他的眼睛都要掉出來了。他一直漫不經(jīng)心地膜拜著這些神像,而實際上,它們之中任何一尊的價格,比他一輩子能得到的錢還要多。

“我不知道卡普爾會不會受到懲罰,但是他們必須把神像換給我們,”克服了震驚之后,古魯凱爾表示,“我們就這一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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