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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消非談“流水線”系列

來源:Artforum 作者:宮林林 2013-12-27

藝術(shù)家李消非出生于湖南,現(xiàn)居住、工作在上海,1998 畢業(yè)于廣州美術(shù)學院。近年以“流水線”為課題拍攝了幾組錄像作品,這些作品在國外廣泛展出,最近的兩個個展,“A Packet of Salt”與“Assembly Line — Entrance”相繼在新西蘭舉行。我們在此邀請他談?wù)勥@一系列創(chuàng)作中的故事以及他對自身創(chuàng)作的看法。

“流水線”項目分成三個系列,最初的是訪談系列,第二個系列是無聲系列, “一包鹽”是現(xiàn)在正在做的第三個,日常系列,類似油鹽醬醋這些東西。三個系列是我現(xiàn)在劃分出來的,以前我是沒有這個概念的。我覺得需要一些邏輯,需要一個很清晰的方向去做。

最初是從采訪一個印刷工人開始的。當時在他的工作區(qū)找不到一個安靜的地方,我就說要不來我的空間吧。最開始他特別不自然,然后我把攝像機放在邊上,完全當它不存在。在我問到他一些問題的時候,他臉上總會出現(xiàn)一些很奇怪、很復(fù)雜的情緒。這種情緒其實我也能理解,但是我想更深入地了解他,我就說可不可以去他的工廠里面看看,他馬上就答應(yīng)了。一到他的工廠就什么都不需要說了:這個環(huán)境就會產(chǎn)生這樣的表情。但當時我看到的都是非常漂亮的東西——這個機器很漂亮,那個機器很漂亮,它們的運動非常漂亮,所以我很興奮地把這些都拍下來了。拍完之后我也不知道怎么處理這些素材,放了幾個月吧,后來我想到,其實人跟機器是一種完全平行的關(guān)系,有時交錯在一起,我想采用切片的方式——人、機器,人、機器——把他們穿插起來。我試了以后覺得效果挺好,讓人產(chǎn)生又真實又虛幻的感覺,就沿用這種方式繼續(xù)拍,拍了后面的老板、主任,等等。

我拍的所有這些廠,我從來都不覺得里面的人很難過,每個工廠都洋溢著一種很重、很強、很集體的又很浪漫的情緒。我說的浪漫是相對的,因為我們一說到流水線好像就想到工人很辛苦地在干活,苦大仇深的,其實根本就不是這樣。有一個做出口不銹鋼器皿的廠,有一個環(huán)節(jié)是壓模,人在機器下面不停地根據(jù)機械的節(jié)奏動,那種感覺特別奇妙,你完全能感覺到他跟那個機器是同步狀態(tài),而且你會感覺他還很享受。又比如我在惠靈頓拍了一個屠宰場,進去我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但我看那些工人干得開開心心,一點事都沒有。人與機器永遠是一種矛盾關(guān)系,社會的發(fā)展讓我們所有的產(chǎn)品完全依賴流水線,但是我們付出的代價也是非常深的,我想挖出里面最矛盾的、關(guān)系性的東西——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是這個也是那個,這樣的關(guān)系。

這兩年我也在國外拍一些工廠,從找工廠的方法上,文化差異就特別大,在中國你要找所有身邊的朋友介紹認識的人,反正到最后我進了這個廠接待我的人,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在國外非常不一樣,比如我去瑞典,你要寫個郵件向每個工廠介紹一下自己的簡歷,什么人邀請你到瑞典的,介紹完了等別人回復(fù)?;貜?fù)以后再確認,如果可能的話,你去工廠先看一看,坐下來先談,你拍這個干什么,你將來要做什么用,當然沒有簽合同了,但是來來回回的Email很多很多??墒堑阶詈蟮男Ч浅2缓?,因為你說要拍兩個小時,到了兩個小時可能你就得走了,他們的安排就是這樣。反倒是中國這種方式特別簡單。

以前我去一個工廠如果沒有機械我就特別失望,現(xiàn)在覺得其實一點都不重要。前些天我去了鎮(zhèn)江的恒順醋廠,一個朋友認識里面的一個經(jīng)理。去了以后結(jié)果是只能看建筑。人家就是一句話:我們這里是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是受國家專利保護的,你不能進去。一句話就能把你開多少路花多少時間都一筆勾銷了。但只能看建筑我覺得這在我的設(shè)想之中,這是我基本能想象的狀態(tài),我覺得這種狀態(tài)恰好是我想做的事情,如果不是這樣我反倒覺得特別奇怪。

所以最后出來的作品怎么樣,只是這個項目很小的一個部分,更有意思的是生活里的關(guān)系,包括我與外面的郵件聯(lián)系,每個人對事情的處理方式。前幾年我的素材來源主要還是工廠,這個是流水線的基本概念。下一步我想做的是關(guān)于人的思維的,我們對事物的判斷——為什么會那么快地做出一個決定,是我們慣性的流水線式的思維方式產(chǎn)生出來的。然后接下來可能還會做關(guān)于社會關(guān)系的,我們每天的email,它拓開了另外一個課題。到最后我希望跟不同學科的人進行交流,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更有意思的東西。

訪談系列拍到第三、第四個的時候,我就不太想用這種純對話的方式了,我想實際上更多的問題是不需要去說的,畫面本身就可以說明很多很多東西了。所以無聲系列都是我就特別喜歡的畫面,每個畫面我都是要做精心篩選的。

到了我現(xiàn)在做的這個日常系列,尤其在“一包鹽”這個作品以后,我感覺自己介入得更深了,對問題的看法也深刻得多。鹽只是個媒介,我不是要去講鹽是怎么生產(chǎn)出來的或鹽是怎么工作的,我只是講鹽在這個社會上存在的意義,或者說人和鹽的關(guān)系。我后面還拍了“一只螃蟹”、“一塊巧克力”:一只螃蟹是我在挪威北面一個的城市拍的,那里生產(chǎn)的螃蟹是全世界最貴的一種,也是這個地區(qū)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巧克力廠是在新西蘭拍的。我到了世界上幾乎最遠的兩端,相距幾萬公里,實際上看到的東西基本上沒什么區(qū)別——白人統(tǒng)治,每個人都可以說英語,到處都有中國人出現(xiàn)。尤其是超市里面呈現(xiàn)出來的樣子,你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進去左邊是什么右邊是什么,收銀臺是什么樣子的,都非常格式化。我唯一找到不同的就是海水的顏色。

到新西蘭的南島時,我覺得天堂也不過如此了吧??墒俏矣浀眯r候我的家鄉(xiāng)也很漂亮,山清水秀,怎么好像現(xiàn)在只有南島這唯一的一塊凈土似的。我們的進程速度那么快,不只是中國,全世界很多地方都是這樣一個過程,這是矛盾的,我們怎么了?怎么會這樣呢?但我們只能接受,沒有選擇,流水線到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這個世界只剩下英語,每個人都吃著同樣的東西,所有民族性的東西全部消解掉了。人人都沒有選擇,你就是要去吸收霧霾的。

我的展覽多起來也就這一兩年,我剛來上海的時候在學校里(教書),還在畫畫,那時候畫畫是沒有人邀請你參加展覽的,都是做錄像、做很酷的行為才會有機會,我剛好沒趕上這個時間,然后有時間準備做的時候,我就去做蘇河藝術(shù)館了,從此之后就變成一個藝術(shù)工作者。這幾年因為做“非藝術(shù)中心”很辛苦,如果我自己不去賺錢的話真的很難養(yǎng)活這里。所以可能別人會覺得我一直在做策劃、組織或者行政上的事情,不覺得我是個純粹意義上的藝術(shù)家,對很多人來說我還是個新的藝術(sh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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