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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異:藝術家的生活記錄

來源:99藝術網 作者:楊茂源 2010-05-20

  大鳥
  
  父親的槍法好。一次帶我到家后面的山上打獵,不遠處有只大鳥。父親說這是鴇,一種像雁而有斑紋的鳥。父親慢慢走過去,一槍打在它的眼睛上。
  
  旅順
  
  小時候的印象,是我每次去旅順都能想起來的。那時我和爺爺住在大姑家,經常和四哥出來玩。旅順當時幾乎見不到俄國以外的建筑。青石鋪的街道,兩旁有柱廊的房子,黃色、粉紅色的大樓,街道盡頭的港口泊著灰色的軍艦。那時候旅順人口很少,大多是水兵。印象中一有風,就會看見水兵的飄帶飄著就消失在黃色的柱子后面。后來看到基里柯的那些畫,更是讓我印象深刻。
  
  素描 1
  
  從記事的時候我就用繪圖鉛筆在墻上亂畫,直到我能夠畫到的地方全部畫滿。后來學會了用格子放大,畫樣板戲和領袖的肖像。
  
  素描 2
  
  76年,我畫了一套批判“四人幫”的漫畫,在甘井子區(qū)獲了獎。學校送我去少年宮學習繪畫,跟著比我大好多的同學畫掛在墻上的叫摩西的東西,別人怎么畫我就學著畫。很不理解為什么畫它,過了一段時間才恍然大悟,原來畫的是一個人的面孔,叫摩西半面像。后來知道他是舊約的人物。
  
  素描 3
  
  美院二年級,素描課。
  
  潭平對我說,無論畫靜物或人物都是訓練你對于事物的關系和空間關系的理解和認識能力,如果不畫素描,用一堆鐵絲和釘子,在一個空間里,你仍然能得到造型的訓練。素描只是這種訓練的方法之一。潭平繼續(xù)說,八周素描課你只要畫一幅畫,參加評分就行,其它時間你去教師閱覽室看書。
  
  后來我經常去看,但大部分時間去后海游泳。游泳的時候我滿腦子幻想,幻想也是一種訓練。當藝術擺脫了技術,才開始有意思。
  
  啟蒙
  
  小時候,鄰居家的小伙子給我講了一個臺灣特務破壞南京長江大橋的恐怖故事,“綠色尸體”。每講到關鍵時候,就突然慘叫一聲,嚇得我?guī)缀趸柽^去。但每次醒過來還想聽,他卻不講了,說餓了,我就回家拿好東西給他吃。然后又要再昏過去。以后每次去廁所都非??植?,別的小孩子總是嘲笑我。我就給他們講了那個故事。結果,不被嘲笑了。每天晚上去廁所,幾個小孩子都要約好一起去。
  
  “綠色尸體”這樣的恐怖故事,差不多那時候每個像我這么大的孩子都聽過,可以算是我的啟蒙。從這個故事里知道印著“上海”字樣的黑皮包,長江大橋和女特務之類的事。看見穿裙子和用火鉗子燙劉海兒的陌生女人,就覺得她是女特務。
  
  海
  
  中學時候最快樂的事情是帶著一群同學滿山遍野地寫生,喜歡在海邊游泳。一次在6米深的水下翻開一塊大石板,在混濁的水里見一條小章魚,伸手去抓,發(fā)現一條很大的鱔魚瞪著眼很近地看我。以為是海蛇,我慘叫著沖上海面,很夸張的動作速度很慢的游上海岸,以后怕深水,怕魚撞到身體,還是喜歡海。
  
  旅行
  
  87年,西北旅行。火車上擠滿了人,當時是“民工大流動”。到了鄭州,鐵路兩旁擠滿了成千上萬的人。那景象讓人驚恐,火車在人群中停下來,車廂里的人都把窗戶放下來,也不敢開門,熱烈的空氣讓人窒息。當時還不太清楚民工大流動是怎樣的情景,又沒地方可逃,我一下子就蒙了,耳鳴了。人群中一個小伙子,手里拿一根棍子,一頭插著行李擠到車窗底下,用棍子桶碎玻璃奮力爬進來,車廂里又塞進更多的人。我坐在行李架上,剛才那個農民青年擠到靠近廁所的地方,把行李放在屁股底下坐在那里,手里柱著那根棍子,臉上毫無表情地看著前面。
  
  1976年
  
  1976年夏天,大連的海岸上,三百個鯨魚在黎明前自殺。在同一時間沖向海岸??耧L大作,然后天就亮了。鯨,分別被三百多個人發(fā)現,很快有大批漁民趕著馬車,開著拖拉機來到了鯨的身邊。爬上去,用鍘刀、鋸子和斧頭把鯨分解,放到車上拉走。
  
  中午時候,海岸上只剩下一灣灣血水,腥紅腥紅的海水。
  
  火車
  
  小時候我的理想是做火車司機,像李玉和似的穿著制服,想去哪去哪。每次在樓下見到火車進站,我都這么想。車上下來很多陌生人,帶著很遠的地方才有的味道走出站臺。“我長大以后也會像他們一樣,去很遠的地方。”一想到這里,我就高興。
  
  上學
  
  至今也搞不清楚為什么我讀一年級的時候叫“抗大”。因為字寫得好,就成為班里第一個紅小兵。在“抗大”的第二學期,看了第一部電影叫《第八個是銅像》,是阿爾巴尼亞電影。印象最深的是一個人,在一個屋子里,把一只羊殺得滿屋頂都是血,但不知為什么我和幾個同學卻喜歡上了扒火車。
  
  火車經過我家門前廣場的時候正好是彎路,速度很慢。我們都是從這里扒上火車。我最喜歡沒有車頭的車廂從上一站放下來,我最喜歡爬到貨廂的前面,轉動車廂上的轉盤控制車速。風很大,很舒服,被大人們指著沖過路口。這些車廂在下一個拐彎處要沖進軋鋼廠的大門,很快就傳來隆重的撞擊聲,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陣一陣的。
  
  拐彎的地方離“抗大”只有幾分種的路了。我們每次都在這里從車廂上跳下,然后站起來,豎著耳朵,聽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陣一陣的隆重的撞擊聲。就像長大以后,撒完尿身體很舒坦地哆嗦一樣。
  
  試驗場
  
  在羅布泊的中心地區(qū),在戈壁荒漠的深處。一條干干凈凈的柏油路。這條路沒有來處,沒有去處。不可思議地在灰色的戈壁上好多年了,路一端的里程碑是15公里,另一端是0公里。在0公里不遠處一個巨大的圓坑,旁邊一塊石碑。寫著“第一顆原子彈核爆點”。1998年
  
  往錫林浩特的路上
  
  從北京往錫林浩特的路上,公路穿過渾善達克沙地,鐵路和公路交叉。不久,公路西邊15公里,一座很長的平頂山,像一堵十幾公里長的高墻。我想象在平頂上行走是什么樣的情景,有9年了。據查,此地是火山區(qū)。2003年
  
  西瓜
  
  87年在新疆。在烏爾禾。在魔鬼城走了一整天,渴得滿眼金星。在戈壁灘上發(fā)現一種植物,粗糙的藤子上有幾個拳頭大的球?;尹S色,球上長刺。球的根蒂上長了幾個灰綠色的肉贅。打開球,發(fā)現是西瓜。甘甜,不止渴。肉贅是葉子。疑在此地生長多年。
  
  畫家老徐
  
  畫家老徐90年在虎灘樂園工作,被一個主任和七個處長緊緊地領導著,弄得老徐顧此失彼,疲憊不堪,很郁悶。一天,老徐從辦公室出來,迎面一個處長,問:“老徐,去哪兒?”老徐答:“往前走”。
  
  雨季
  
  我和幾個小孩子在二樓寶亮的家里,一扇窗輕輕地開了,小女孩剛要去關窗,一團灼熱的看不清的氣體從窗逢鉆進來,在屋子里飄蕩。幾個人的目光驚愕地一起隨著小火球飄動,一會兒幾個目光飄到了窗外。剛才火球經過的墻面上,樣板戲的劇照燃燒了--- ---
  
  從寶亮家出去的那個火球劈厲一聲把廣場中心的大槐樹劈為兩半。樹叉里冒起白煙。在雨中,大火燃燒到晚上還沒有熄滅。
  
  第二天早上,一聲劈厲。我跑下樓看,大槐樹倒了,倒在廣場上,廣場剛好被鋪滿。周圍全是人,大樹的底下燒成了木碳。寶亮一個人站在樹根旁大哭,誰都勸不動他,一直哭到沒有了聲音。
  
  當天晚上,寶亮他爸死了。在下班的路上,周圍有許多人,他爸被雷劈了。燒成了木炭,像嬰兒那么大。
  
  黃仙兒
  
  有位鄰居是寡婦,與養(yǎng)子一起生活。不知為什么我很怕她。一天老寡婦在院子里突然倒地抽風,口吐白沫。請來中醫(yī)也查不出原因,養(yǎng)子很著急,聽說是中邪,又請來大仙,作法。
  
  屋子里掛滿紅布,年輕的女巫嘴里念念有詞,稍后噴了滿屋子燒酒。又命令養(yǎng)子手持桃枝跪地拍打,再稍后眾人隨年輕女巫來到院外樹旁的草垛邊。
  
  一個很多年沒有用過的褪色的干草垛。
  
  年輕的女巫用手一指,幾個壯漢把草垛挪開,地上印著圓形痕跡。一只黃鼠狼四腳朝天躺在地上,像老寡婦那樣一抽一抽的。
  
  年輕的女巫用桃枝指著黃鼠狼嘴里念念有詞,弄了一會兒,黃鼠狼翻身,晃晃悠悠從眾人腿中消失。
  
  我從眾人腿的縫隙望去,老寡婦慢慢地坐了起來。
  
  鵝
  
  克拉瑪依的西邊有個叫白楊河的地方,一個哈薩克村莊。我和余樂帶著兩個學生住在村北邊醫(yī)生的家里,她是村里唯一的漢族。晚上喝酒,沒什么吃的,我說去弄只鵝來吃,余樂說好,就拿起趕面棍跟我走出門外。我們下午來的時候見到村邊的水塘里,有很多白鵝。
  
  外面的月光很好。
  
  那群白鵝,在村子中心的空地上圍在一起睡覺。鵝群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外圍有四五只大鵝伸長脖子往四下里看,看見我和余樂不懷好意,就低聲地叫。鵝群全都抬頭來看,看著我和余樂。我有點驚訝,鵝群開始有組織的騷動,低叫著慢悠悠地走。我和余樂借著酒勁兒尾隨在后,鵝群開始跑,一只鵝稍稍地離開鵝群,余樂一棍把鵝打歪,抱起來轉身就跑。我,斷后。
  
  余樂跑到房前的時候,我發(fā)現鵝群在后面緊跟著我們。我大驚,說,別進屋,圍著村子跑,甩掉它們。
  
  月光底下,我和余樂抱著鵝在前面跑,鵝群在后面緊著追。
  
  終于把鵝群甩掉了,我觀察了一下,隨余樂進了房門。
  
  醫(yī)生去毛我剁肉。余樂重新擺好酒杯,醫(yī)生在灶臺前忙!學生去屋外倒水,驚叫。我順著房門看出去,月光下,院子的柵欄外,圍著大群白鵝閃閃發(fā)亮,鵝頭從柵欄的縫隙伸進院子里,好幾層。醫(yī)生也慌了,說要是被哈薩克發(fā)現就麻煩了。我讓兩個學生出去把鵝引開,兩人試了試都不敢出去,鵝群的叫聲很大。我看了看,也跟著進屋想辦法。鍋里的鵝肉很香,學生把鵝毛埋在院子里,鵝群看著。屋子里很安靜。我們作著最壞的打算。
  
  過了很久,雄雞報曉和幾聲狗叫。
  
  學生突然說,鵝群走了。果然柵欄外空空蕩蕩,一地鵝的腳印,太陽光很快就照進院子里。醫(yī)生叫學生趕快掃去路上的腳印,一切像沒發(fā)生的樣子,我迷迷瞪瞪的,好像真的沒發(fā)生什么?;仡^看見鍋里燉了一夜的鵝肉。
  
  鵝肉很美味,就是咬不動。
  
  
 

 


【編輯:袁霆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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