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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路明訪談:對自己的青春做一個整理

來源:99藝術網(wǎng)專稿 2007-08-28

時間:2007年5月14日
地點:北京望京酒廠藝術園李路明工作室
采訪人:高嶺
被采訪人:李路明


高嶺(以下簡稱高):你是什么時候開始用黑白灰色調(diào)的繪畫的?你當時是怎么想的?我記得你在畫黑白灰系列之前,也畫了許多色彩強烈的其他題材的繪畫。
李路明(以下簡稱李):說起來應該是在 “薩斯”危機結(jié)束之后,2003年的夏天吧,就鋪開了“云上的日子”這一系列的創(chuàng)作。但是在這之前,大約是在2001年,我就開始用黑白灰色調(diào)來畫我在七十年代一些朋友的肖像?!八_斯”,對我的創(chuàng)作起到了一個“引爆”的作用。
高嶺:為什么說是“引爆”?
李路明:按照我原來的想法,自己的創(chuàng)作是有一個很強的邏輯性的,一步一步地推,慢慢地逐步全面展開。但是“薩斯”危機的出現(xiàn),我有一種結(jié)束感,不能再那么邏輯地推了。這讓我突然改變了以前的進程,提前進入我創(chuàng)作計劃中這個系列,這樣就一直到今天。
高:有將近四年的時間?
李:剛好四年。
高:那你目前這種題材的來源,是根據(jù)你過去青少年成長時期的記憶來的,還是怎么來的?
李:這也跟“薩斯”有關?!八_斯”的出現(xiàn),使我心里出現(xiàn)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好象生命隨時可以報廢了。而我一直對我的青春期耿耿于懷,有必要對自己的青春時代做一個自我的梳理,做一個自我的評價。好了,我一旦感覺到生命有隨時報廢的可能,我就決定把鋪陳開的作品迅速結(jié)束掉,進入一個自我清理的階段。當我畫這些畫的時候,讓我有了一個機會,再來經(jīng)驗一次自己的青春期。
高:讓自己的經(jīng)歷去藝術中再經(jīng)歷一遍?
李:對,因為我無法再回去了,那就只好用藝術來回去一次。我的作品實際上并不是單純地使用“文革”的資源,而是我自己的青春,只是我的青春期正好發(fā)生在“文革”而已。應該說,我表現(xiàn)的僅僅是我自己的青春期。本來去年在程昕東畫廊做的那次個展的名字打算叫《我的青春期》,后來還是用了安東尼奧尼一個電影的名字,《云上的日子》。因為我覺得還是不能太個人主義了,我的小時候還是與那個時代共同生長的。
高:“文革”時期拍的照片,大部分是黑白的吧?
李:我們那時候拍的照片都是黑白的,那時候誰有一架海鷗牌的相機就很牛逼了,哪來的彩色的。彩色的膠片也就是正片,當時正片在中國是一個稀有資源,只有少數(shù)人有機會用。只有《人民畫報》、《解放軍畫報》這種官方的大畫報記者才有得用,就是大畫報也只有幾面是彩頁的,大部分版面都是黑白的。我們老百姓的當年的生活留下的都是黑白照片。再就是,我現(xiàn)在記憶中的形象都是黑白的,我回憶不起來顏色。
高:別人也有很多記憶,可都是有色彩的,你的記憶是黑白的,請問你是怎么形成的?
李:天生的吧。我就連做夢都回憶不出顏色,至少顏色很單一。我現(xiàn)在想,小時候和小哥們一起玩,打架什么的,情節(jié)、人物、說話都記得清清楚楚,就是顏色想不起來。我的記憶就是這樣。
高:那么你是如何用黑白灰的色調(diào)來反映“文革”時期自己的青春期呢?
李:我不是畫當年主流媒體留下的記憶,那大都是些典型的圖像。我重新要書寫的,是日?;姆堑湫偷膱D像,是身邊普通人的日常狀態(tài),這個普通人也包括我自己。所以我整理書寫的是那個時候的日常生活,來源于我當年朋友的照片,當然有一部分也是當年的公共圖像。因為這才符合我的記憶。那么這個“日?;?,有一個批評家說過,你這個口子開的比較大了,像很多人只畫一樣東西,它的口子就小。那么我這個口子,日常生活,它是非常寬泛的。我主要是呈現(xiàn)我和身邊朋友們“文革”時期的生活經(jīng)歷,這樣一來,這種呈現(xiàn)的范圍就很寬泛,也不是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更多的是個人的一些日常化的生活在里面。我在造型上也并不去做過多的主觀處理。而其他藝術家往往都是主觀造型為主,有他自己的一個風格。
高:其實你的作品也不是完全客觀地描繪過去日常生活的場景,依我從你畫面上分析,你對原照片人物和環(huán)境的處理里頭,就多少有些主觀性的處理。你過去的經(jīng)歷,隨著時間的推移,有些枝節(jié)的東西可能就消失了,而烙印很深的東西,可能就更加凸顯出來。在你的作品中,這個人物在原來的照片里肯定會有一些枝節(jié)的環(huán)境,可你把環(huán)境刪除了,代之以一種“煙云”,一種飄忽不定的東西。人物的衣褶、面部的神情表現(xiàn),在你那里也并不是很忠實地表現(xiàn)。你是要突出這個人整體的形象,所以有很多細節(jié)的東西有意識地模糊了。所以說黑白灰的色彩,不僅僅有質(zhì)疑的含義,也有一個時間過濾的意思,而時間是會讓一些細節(jié)淡化掉的。是不是這樣的?
李:我是力圖保持我的記憶,但是因為這個記憶它遠去了,我們無法復原。那么,當我重新去面對這個圖像的時候,我就要尊重我的記憶。所以我并不是去畫圖像本身,而是畫記憶的一部分,記憶自然是過濾了的事實。
高:你剛才講,復現(xiàn)的可能是一些主要的東西,不可能完全回到過去。正因為如此,你面對照片實際上也是一個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這個再創(chuàng)造是建立在你希望能夠復原過去記憶,但是又不能完全能夠復原這樣一種狀態(tài)上的。
李:我復原的是對歷史的感覺,而不是歷史本身的圖像。我要復原的是個人對歷史的記憶。這個是很關鍵的。如果每個人從個人出發(fā),去呈現(xiàn)自己的歷史,那么,呈現(xiàn)出的歷史就會多樣化,也許要一百個人的記憶才能構(gòu)成真實的歷史。實際上,每個藝術家都應該回避集體話語。每個人的記憶從某種角度來看也許是主觀的,但是很多人的主觀加起來最后就會變成客觀了。
個人的角度是很重要的。你如果堅持按照個人的角度去做作品,就是一種有價值的工作。
高:你覺得,你為了讓這種失去的記憶復現(xiàn)出來,語言本身有沒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李:從80年代未到2000年,這十多年,我一直在嘗試所謂的個人化語言。在92年的廣州雙年展,那些批評家又集體給了我一個文獻獎,等于大家都鼓勵你了,你不好好在這條路上干一陣,那還真對不起大家了。去年在楊衛(wèi)訪談時,我說過一句話,“過去我是走在自己路上,說的是人家的話?,F(xiàn)在,我決定走在人家的路上,說自己的故事”。其實你要表達一個東西,你就去尋找一個合適的語言,不一定要創(chuàng)造什么語言。如果這個通用的語言跟你要表達的東西是對路的,那就OK了。我現(xiàn)在做到的就是找到了適合這個內(nèi)容的一種語言,貼切就好。
高:那你覺得自己畫記憶,畫自己身邊朋友的一些舊照片,要畫到什么時候?是要一直畫下去?
李:現(xiàn)在是一個展開階段。至少我那一段日子經(jīng)歷過的生活,方方面面都要畫到。都盡可能把它重新經(jīng)歷一遍。如果我覺得畫完了,那就意味著我相對完整地表達了我個人與這個時代的關系。
高:我們不妨做個小結(jié),在你的作品里,用的是黑白灰這樣一種色調(diào),這是你繪畫中一個很大的特點,這個特點既來源于過去黑白照片本身,同時也來源于你一種弱化的色彩記憶。
李:它對我來說,才是真實的、確切的。我的青春期記憶就是這樣的,就是黑白灰的。
高:你能不能想象一下,你的青春被畫成彩色的。
李:很難想象,那就是篡改了我的記憶。
高:你剛才說了,有評論家說你是歷史主義的,那么也就是說,你基本上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的態(tài)度。
李:歷史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有這種因果關系?
高:歷史主義至少有兩種,一是盡量還原歷史的具體情景;二是從今天的角度來建構(gòu)有關當時的歷史。我個人認為你從“煙云”中再現(xiàn)歷史是一種建立在歷史主義上的現(xiàn)實主義態(tài)度,因為你尊重你內(nèi)心此時此刻的真實。
李:個人的歷史整理也可能是主觀的。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歷史問題要去整理去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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