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10日,位于北京798藝術區(qū)的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終于迎來了它的接盤手,并建立專用基金會。一組包括Future Edutainment公司、江南春和其他相關集團在內的UCCA長期贊助者將接管UCCA的母公司即由蓋伊·尤倫斯和米莉恩·尤倫斯于2007年創(chuàng)立的UCCA集團的所有權與控制權。以下是“鳳凰藝術”為您帶來的相關報道。
“‘云月’取自‘云清月明’,任何項目未投之前,云霧繚繞,只能看見月亮的影子。當你把眼前的云霧撥開,月亮就更加清晰、明亮了。”云月投資合伙人茅矛這樣解釋“云月投資”。
茅矛同時也是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的贊助董事之一。今日官方宣布,自2016年6月底始沸沸揚揚的“尤倫斯出售風波”塵埃落定,接手的正是云月投資,云月旗下的“未來娛教”(future edutainment)和分眾傳媒創(chuàng)始人江南春也是投資人之一,田霏宇仍任館長。一年來,尤倫斯歷經(jīng)聲明、拍賣、指責、CEO離去、多方猜疑及諸多展覽后,也終于如撥開云霧見明月一般,露出了最終的面貌。
尤倫斯基金會、UCCA創(chuàng)始人、收藏家尤倫斯夫婦,攝影:李貴明
云月投資合伙人之一茅矛為UCCA的贊助理事
一直以來,人們對于藝術的感情是復雜的。一方面,藝術被視為極其富有精神性、遠離俗人俗事的形而上探索。在另一方面,拍賣行、畫廊、美術館、媒體及藝術家們都在談論誰的作品賣了多少錢,誰又是在富豪榜權力榜等榜上有名。尤倫斯出售消息發(fā)出后,人們一方面唱著挽歌訴說著精神性的悲哀,一方面卻緊緊關注著拍賣市場價格走勢大舒一口氣。在過去一年中,對于何人接手尤倫斯的猜測始終不斷,其中光就筆者聽聞的,就已囊括地產(chǎn)商和雕塑家等諸多傳聞。正如網(wǎng)友天下一叔分析,“藏家買UCCA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自己要砸錢做一個美術館,按現(xiàn)在這個局面,砸?guī)讉€億都不一定有太大聲響,但買UCCA絕對一戰(zhàn)成名,從此搞收藏要好作品要打折應該也是難度系數(shù)驟減。而如果是企業(yè)要買,那必然是覬覦UCCA這么多年辛苦經(jīng)營在當代藝術圈打下來的品牌與口碑,企業(yè)認為會帶來除了金錢衡量之外的其他價值。”
但這次的接盤手卻與大家想象得不太一樣。它的主體是一家投資公司,而不是擁有實業(yè)的企業(yè),這也意味著尤倫斯在未來發(fā)展的道路上駛向了另一個方向——地產(chǎn)商或銀行出資興辦非盈利藝術機構與美術館,更多是文化政策上的考慮、甘于為非盈利機構或美術館投入大量資金而不過多要求經(jīng)濟回報;而投資公司的策略則恰恰相反,可以預見的是,尤倫斯未來在藝術展覽的基礎上,必定會與更多企業(yè)的品牌活動相連,在如零售和兒童教育等商業(yè)領域進行資源整合——當然,也許這也會是未來綜合性藝術機構的發(fā)展趨勢,過往籌資辦展的運營方式已然無法與時代并行,在互聯(lián)網(wǎng)金融當?shù)赖慕裉?,差異化、市場化與自我造血能力,是一家機構生存下去的首要之本。
2009年開始,云月投資便明確了自己頗具特點的定位:第一,專注消費品品牌;第二,只做并購。這種經(jīng)營理念也同時暗示著尤倫斯將被看做是一個“消費品牌”而進行運作,除卻頗能吸金的尤倫斯藝術商店,在近年來,人們也明顯地感覺到尤倫斯藝術中心自身作為品牌和平臺,與其它企業(yè)進行合作和“被消費”的趨勢。“被消費”的能力來自于長久以來尤倫斯在中國當代藝術界的口碑與位置,及其被藝術界人士和藝術愛好者們認可的身份。而云月在過往交易中,選擇的也往往是龍頭、細分領域中前三的企業(yè)——“這個企業(yè)一定是廣為消費者認可的品牌,有一個消費者很認可的產(chǎn)品”。而對于藏品已經(jīng)拋售得差不多、場地是租借而來的尤倫斯來說,品牌價值和團隊才真正是它的產(chǎn)品。
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UCCA),798藝術區(qū)
2007年,UCCA租用了北京798藝術區(qū)核心地帶,總面積達8000平方米。前身是建造于20世紀50年代的工業(yè)廠房,在保留了原有建筑風格的同時,由建筑師讓·米歇爾·維爾莫特和馬清運共同設計。他們在自己官網(wǎng)上寫到: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UCCA)是一家位于北京798藝術區(qū)核心地帶的國際化藝術機構,每年為觀眾呈現(xiàn)豐富的展覽和教育項目,推介國內外的藝術家,從而促進公眾對當代藝術與文化的關注與理解。作為非營利、非收藏、民營性質的美術館,得到以創(chuàng)始人蓋伊·尤倫斯和米莉恩·尤倫斯夫婦為首的各界人士的支持,包括眾多贊助人、合作機構、會員與觀眾。UCCA始終以推動當代文化的傳播與發(fā)展為己任,致力于向公眾展現(xiàn)全球化語境下的中國面貌。自建館至今,UCCA已經(jīng)舉辦了超過100場藝術展覽。其中重要的展覽包括“85新潮:中國第一次當代藝術運動”(2007)、“中堅:新世紀中國藝術的八個關鍵形象”(2009)、“劉小東:金城小子”(2010)、“汪建偉:黃燈”(2011)、“顧德新:重要的不是肉”(2012)、“書中自有黃金屋——《帕科特》與當代藝術家們”(2012)、“印度公路”(2012)、“王興偉”(2013)、“ON | OFF:中國年輕藝術家的觀念與實踐”(2013)、“杜尚與/或/在中國”(2013)、“徐震:沒頂公司出品”(2014)、“威廉·肯特里奇:樣板札記”(2015)、“勞森伯格在中國”(2016)及諸多國內一線藝術家展覽等。
自其成立至今,UCCA作為中國重要的獨立藝術機構通過百余場展覽和數(shù)千場講座、放映和表演,展示了當代藝術與文化的全球視野。UCCA每年接待觀眾超過100萬人次,是世界上訪問量最大的藝術中心之一,也是中國訪客人數(shù)最多的當代藝術中心。
在去年的聲明中,尤倫斯夫婦曾這樣說道:“由于自己的兒女對于接受藝術中心并不感興趣,所以不得不為其選擇更為適合的運營者。”無論此話的真實度到底幾何,繼承人的原因也許仍是雙方交易的源頭之一。茅矛曾表示,“很多企業(yè)創(chuàng)始人是跟家族企業(yè)綁定在一起的,但是他們的下一代有更多的想法和選擇,很多富二代并不愿意繼承家業(yè)。加上市場變化風詭云譎,繼承人對于市場的認知和把握需要更加精準,對繼承人的挑選會更苛刻。”茅矛認為,這種情況下,資本市場的控股型收購機會將越來越多,對于云月來說,也正是他們進入市場的機會。
尤倫斯基金會、UCCA創(chuàng)始人、收藏家蓋伊·尤倫斯,圖片來源:周末畫報
不可否認的是,尤倫斯在過往的歷史中,確實舉辦了諸多重要的展覽;同樣毋庸置疑的是,許多人認為尤倫斯夫婦這些年來在中國是完全商業(yè)上的精準獲利。尤倫斯曾在接受美國《藝術新聞報》采訪時曾說到:“我不想再向著同一個方向前進了。”他透露自己開始關注印度藝術品,想花費更多時間在尼泊爾的慈善教育事業(yè)上,并回歸到對青年藝術家的收藏。這在實質上是他認為中國的當代藝術市場已經(jīng)達到“邊際效應”的狀態(tài),即收藏與買賣已經(jīng)到了一個瓶頸期,如今同樣成本的付出獲得的卻是已經(jīng)遠遠小于最初時的收益。而印度藝術近幾年在全球藝術市場上的持續(xù)走高,以及近幾年來尤倫斯對于UCCA資助費的不斷下降,全憑北京團隊自我造血,這在側面也應和了評論家朱其所稱的“歐美藝術投資人對中國當代藝術正在失去信心”。
但是,蓋伊·尤倫斯是名收藏家,收藏、炒作、抬價與出手是收藏家標準的流程與形態(tài),這種商業(yè)的基因是他作為一名商人存身立命之本,人們無法強求其去扔錢做公益。再者,尤倫斯和UCCA這些年在客觀上確實推動了中國當代藝術向西方主流體系的靠攏,這雖然有負面影響,但在西方占據(jù)著話語權及過分全球化的今天,任何一個小生態(tài)都無法避免被大生態(tài)消化吞食的過程。并且,尤倫斯大部分收藏的藝術品持有時間大多都達10年以上,并不是如仕丹萊基金(Estella Collection)以及查爾斯·薩奇(Charles Saatchi)這樣的三五年的短線投資操作,從收藏家的角度而言,并無值得詬病的地方。同時,UCCA的空間運營團隊在尤倫斯投資減少的情況下,仍然可以自負盈虧,來支撐空間每年的運營與發(fā)展,也是值得傾佩的。
此外,本次出售風波同樣也被一些人認為是西方資本與意識形態(tài)的敗逃與中國本土精神的崛起,這也是不準確的。事實上,西方的形態(tài)意識一直在影響與“綁架”著中國當代藝術,而在未來的十年內,這種情況并不會改變——剛剛熱鬧開幕的古根海姆大展正是一種明證。在尤倫斯與烏里希克時代,他們二人作為西方資本的擁有者與傳播者,一方面既輸出了西方當代價值觀深刻影響了中國當代藝術生態(tài)與意識的發(fā)展,另一方面,也讓中國早期的當代藝術從業(yè)者們見識了成熟、健全的西方當代藝術體系的運作。
UCCA館長田霏宇
而如今,尤倫斯等及其代表的西方資本已經(jīng)不足以對中國產(chǎn)生決定性的影響,但即便我們身處“地球村”,也并不意味著西方的決定性影響就消失了:經(jīng)濟上的脅迫消失了,但精神與學術上的影響卻仍然徘徊在中國當代藝術的上空。一些旅居國外或有著豐富外國經(jīng)驗的“一腳國內一腳國外”的策展人與批評家們如今在國內炙手可熱,藝術家們以可以請到他們?yōu)樽约翰哒苟鴺s。這些理論家們有時仍會不可避免地將西方的理論體系代入中國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但本質上使用的仍然是西方的意識形態(tài)與思維邏輯。
當然,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的出手與接手,只是正常的商業(yè)運作,無須謂嘆,也無需義憤填膺。歷史的車輪滾滾前行,在資本與網(wǎng)絡的裹挾中,藝術和商業(yè)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尤倫斯們的到來與離開,在歷史的脈絡中終究會慢慢淡化,成為或深或淺的一筆又一筆。
蓋伊·尤倫斯在談到這一重要過渡時說道:“我們很高興看到一群富有朝氣的中國投資人繼續(xù)推動這個我們于十年前建立的機構的發(fā)展;與我們一樣,他們對促進當代中國藝術的發(fā)展和國際交流具有熱情和使命感。我們很期待他們與七星集團、與中國所有的世界級藝術家和朋友們攜手合作,讓UCCA跨入世界頂級藝術機構之列。”田霏宇則認為:“新的架構為我們提供了更多的資源,我們將以此來策劃更多具有專業(yè)水準的展覽和公共項目,并擴大觀眾群體。這也使我們能夠對藝術中心進行重要的升級,以日益成熟的中國藝術界為語境,用透明公開且可持續(xù)的方式構建我們的公共使命和商業(yè)活動。”
在UCCA集團10年的歷史中,它的影響力已超越了其線下的藝術中心——目前,UCCA已成為中國當代藝術的網(wǎng)絡集結地,擁有數(shù)百萬的在線用戶和訂閱用戶。集團亦經(jīng)營零售業(yè)務、藝術教育事業(yè),并提供教育相關的內容及服務。此外,作為此次交易的一部分,集團將分拆并鞏固UCCA基金會——該基金會為注冊于香港的免稅慈善機構,在北京設有分支——以鼓勵更多中國重要收藏家、藝術贊助人和慈善家參與到藝術中心的發(fā)展和工作中來。
在近日蔡國強電影《天梯》的首映式上,蔡國強這么對觀眾講道:“中國當代藝術家沒有為世界藝術做出過一點影響。”而巫鴻也曾說,“在中國的美術館,你看不清楚世界。”在數(shù)字化經(jīng)濟時代的背景下,UCCA將在未來翻新與擴建,并以全新藝術運營方式和邏輯進行運作,其是否能作為一個樣本,讓中國藝術與非盈利機構守得云開見明月?
關鍵在于:不要人家和你談藝術,你跟人家談金錢;人家跟你談生意,你又和別人聊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