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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江組個展:什么是底層人民愛看的藝術

來源:東方早報 2013-12-09

陽江組作品“最后一天·最后一搏”

陽江是一個在廣東西南部臨海的三線城市,“陽江組”由藝術家鄭國谷、陳再炎、孫慶麟創(chuàng)辦于2002年,那些關注社會底層的作品往往直抒胸臆,即興無常態(tài),無奈與幽默并存,慘淡和興高采烈同在。

針對正在上海舉行的陽江組個展,文藝批評家吳亮、廣州博爾赫斯書店負責人陳侗、藝術家楊詰蒼,以及陽江組的成員之一鄭國谷針對“什么是底層人民愛看的藝術”展開了討論。

不以為然的展覽?

吳亮:展覽的作品很奇怪,表現(xiàn)底層,來看的人除了關心藝術的、觀念藝術的以外,就是媒體了?,F(xiàn)在很多問題非常矛盾,批評家、藝術家又會說老百姓很重要。

陳侗:這些畫說底層人民愛看,里面其實有一個悖論,我們不喜歡的那一點恰恰是專業(yè)的問題。如果是白描的話,一點問題都沒有。老百姓完全接受白描,跟專業(yè)語言很像。

鄭國谷:我們大概的意思是要忘掉現(xiàn)實的條條框框。那我們怎么樣忘掉現(xiàn)實的條條框框呢?我們找到“不立一法,不破一法,有法皆立,有法不破”這四句話,寫在墻上。陽江組的展覽是一個空間一個作品。“不立一法”字樣的對面是“最后一天·最后一搏”,那是賣衣服的。賣衣服剛開始肯定是最真誠的,表現(xiàn)出“我真的很慘,真的不行了”。我在這里看到有意思的是,中國的悲慘或者商業(yè)上的悲慘,但不可以公開抗議。但是有一個很好的可能性,可以在自己的地方像游行一樣,真實地可以在我的大廈內(nèi)我自己的地方里游行,用很多“跑路”啦、“進行處理”、“跳樓價”這樣的招貼畫,現(xiàn)在變成商業(yè)手段了。每天都是最后一天。我們這個作品別人可能會看到跟現(xiàn)實的店面有點不一樣,我們是總結了很多店面,就為了要做一個我們理解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搏”。

吳亮:現(xiàn)在當代藝術已經(jīng)到處都是政治了。

陳侗:是這樣子的,跳樓啊,大甩賣啊,藝術家不是一種宏觀的觀察才得到這些,但是在做出來之后這個是很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它不會形成事件。

吳亮:所以偶然性的東西會更多一點。

鄭國谷:有些我們覺得不合理,法律上,我們沒有跟它對著干,但我覺得這只是法律跟不上現(xiàn)實而已,或者這個現(xiàn)實太硬了,我們作品要去軟化這個現(xiàn)實。

楊詰蒼:上海藝術界對于這個展覽不參與是吧?很少在展覽開幕式上能夠見到上海的藝術界或者收藏界人士。

陳侗:上海大,不可能出現(xiàn)那種熱鬧的場面。

楊詰蒼:覺得如果一些國內(nèi)的藝術家沒有一種積極性,如果在歐洲比如說在巴黎有一個這樣的展覽,基本上專業(yè)領域的人都會來,你不喜歡可以不屑一顧,但是得有一種參與感。但我估計北京也差不多,我在北京也做過展覽,實際上那種參與感不夠強烈。策展人侯瀚如做過一個展覽,在上海的外灘美術館,也沒人來。開幕吃飯說請也沒請到多少人,我就想通過這個信息問,現(xiàn)在中國國內(nèi)藝術家們的關系是怎么樣的?開幕的時候不來看,是不是就不以為然?

吳亮:我也像你一樣觀察過,看上海當代藝術從1980年代末到現(xiàn)在我也看了二十多年了,但我也不是每次都看,因為有些藝術家我很熟,那他有些東西我就可以不去了,打個招呼我以后再來看都沒問題。

楊詰蒼:在歐洲,當代藝術這個東西是看得很高的,很多哲學家很多名人都會來通過當代藝術找到一些啟發(fā),所以它在西方就像湯上面一層黃油一樣。一個政府把文化和藝術放到重點來做,如果你基礎不夠厚,那么這個是空講,基調都沒有,所以我覺得教育也非常的失敗,根本上還是要回到教育里。教育出問題了。

吳亮:中國的教育問題解決不了。

楊詰蒼:解決得了,可以解決。這個你不能解決也要解決。我覺得把它那種作為公司來搞教育的那套東西改變掉就可以解決了。這個是可以解決的,有很多好的經(jīng)驗。社會主義的時候有很多好經(jīng)驗。但扯得比較遠了,扯到一種現(xiàn)象。

吳亮:國家的統(tǒng)一的教學大綱,所有考試導致應試教育,所以價值全都是單一,沒有什么差異性。像鄭國谷這種作品在西方是很自然,也不用講西方了,像印度啊好多小國家,都無所謂的。你說你有錢,我也覺得很自然,像印度尼西亞那些人,他們過日子從來不會去嫉妒別人。中國不是這樣,現(xiàn)在全都開公司。

楊詰蒼:我記得有一次晚宴在法國大使館,一個很富有的法國收藏家來,當時還請了很多北京的名人。法國藏家問當代藝術為什么現(xiàn)在在中國這么貴呢,中方策展人就說貴好啊,貴的話全中國人民都注意當代藝術,包括你們外國大款也注意到中國當代藝術。這話就不對了,如果要把貴當作別人在關注一個文化現(xiàn)象的前提,那是教育出問題了。但沒想到中國當代藝術過了幾年更貴,前一陣子拍賣場兩億多港元一張畫,這個肯定是災難性的,中國當代藝術肯定也是災難性的?,F(xiàn)在人們也開始注意到當代藝術,為什么那么貴。當代藝術是貴族文化,不是給每個人看的。

鄭國谷:那現(xiàn)在還卡在一種向“錢”看的狀態(tài),這就變得跟當代藝術有些脫節(jié)了,比如當代是另外一種實驗,是一種探討性的方向。向“錢”看了,富人的趣味把價格拉上去了,但是它跟當代沒有關系。只是一個有錢人的取向,他按照他的意愿讓那張畫貼了一個比較昂貴的標簽,但是這些商人是很懂的,知道只要我貼了這個很貴的標簽,連陽江小城的鄉(xiāng)下人都知道,大街小巷都會議論,這就成了一個事件了。原來商人是制造一個事件,他跟當代的探討沒有關系。中國藝術圈是精神分裂的,一個往這邊走,一個往那邊走,搞不到一塊兒,可能未來會好一點。

吳亮:西方的教育是,他們?nèi)丝诓欢?,中產(chǎn)階層及以上的家庭從小就受到熏陶,他們?nèi)粘I钪谐錆M了藝術,借此談問題、討論,他們對藝術非常有興趣,喜歡談。但在中國很少。

楊詰蒼:在巴黎看電影是排長龍的。

精神不是唱出來的

吳亮:我之前在大學或者美術館做講座,是一個非常開放的話題,我對大家說還有時間你們可以提問題。結果一個人也沒有提問題,聽眾已經(jīng)失去了提問題的能力,所有的問題老師給到他們,它有一個標準答案。一個問題就有一個標準答案,而不是說一個問題會有十個答案。教育就是這么出問題的。大學生尤其還是藝術系的,他們都不想提問題,而且如果這個講座是說著玩的,不算考試,學生也就愛聽不聽,沒興趣了。你所提的問題你覺得很有意思,但他對這個很陌生,而且對這個問題背后的來龍去脈都不知道。能力的缺乏自然不用說,比如他歷史方面知道秦始皇或者很喜歡看清宮戲,但是“文革”不知道,黨史不知道,民國初年不知道,全都不知道。知道的也全錯的。然后這些人好不容易考進藝術學院,是想以后過上比較好的高級生活,我還在談論城市生活,可能他自己老家就破破爛爛的,在農(nóng)村里,你的講座卻還在這里討論這個。你所關注的東西都是他所逃避的。

鄭國谷:考美院有個好處,你文化課分數(shù)不夠格的話你還可以走這條路,所以有很多人都是臨時抱佛腳。而且現(xiàn)在那種速成班很厲害的,它可以一個月教會你考美院的所有方法,但一切只是應付考試的。速成的馬上能找到一個規(guī)律,那現(xiàn)在制造一個藝術家他也可以找到一個規(guī)律,迅速地培養(yǎng)一個藝術家。

楊詰蒼:中國不夠培養(yǎng)一個人的敏感性和創(chuàng)造力,這點歐洲是充滿創(chuàng)造力的。歐洲白人比較喜歡創(chuàng)造,有個性,前面講到歐洲的教育,這個是比較個性培養(yǎng)的。我在法國看到小孩拿的課本,每個學校的老師可以決定學生課本去買什么,每個學校的課本同一個年級不一樣。而我們這里十幾億人都是同一個課本,所以他們是老師很重要,你選擇什么學校碰到什么老師,它的統(tǒng)考不是說學過這個就考這個,它是跟你平常成績都掛鉤的。德國更離譜,德國下午都不用上課,更多的時間給你們自己去分配。人家出人才啊。我們這里搞到晚上十二點一點還在搞功課,這就沒有辦法去討論問題了。我們的學生到了社會沒辦法去接招,一個招過來就沒辦法接了。

吳亮:中國教育是要你去背答案,不是去思考。

陳侗:前些年,十多年前,我跟法國的一個教材出版社合作,因為他們的教材有個當代作家的訪談,我要用那個訪談,我就要了那書的版權,我說你們還有什么出版物我也想看看,他們就很謙虛地說哎呀我就是出教材的,這要是放在中國,他們哪里管那么多啊,他們寧愿多做點生意。但是法國人就很謙虛,我是做這行的我就只是做這行。他告訴我,我們不能合作,因為我不是做教材的。

楊詰蒼:通過昨天的觀察我就覺得還是一個教育的事情,孩子們心態(tài)打不開。剛好(陽江組)他們的風格跟這個是很一致的,很創(chuàng)造性的。

陳侗:這個事情可能真的是要慢慢來。

楊詰蒼:我們需要搞文化,文化應該有這樣的高度來去看,去看政治,去看經(jīng)濟,去看一切,要文化還是文化。文化是一個靈魂上的東西。我們是只能看到物質和反物質,就是說物質和精神,我們看不到的是暗物質和潛物質。我們一直在搞精神文明,要怎么去產(chǎn)生精神文明?怎樣去產(chǎn)生反物質?如果沒有物質的基礎,和潛物質的這種結合,產(chǎn)生不了精神文明。我們的科學家、政治家不懂這個世界怎么構成的。以為我們物質有了,就可以有精神。連廟里面都是搞經(jīng)濟的,精神怎么出來?精神不是唱出來的。

吳亮:有個詞叫寬容,和兼容。在外國存在,這就是叫做差異多樣性。這個多樣性在中國就不可能。只能是一元的。

鄭國谷:于是就把中華文化打造成快餐。只要你點喝茶,有人就會告訴你,喝茶是怎么樣的?;蛘吣銓W點書法,有人就會有固定的書法,就把以前的傳統(tǒng),用一個模子固定下來。

楊詰蒼:還會請來幾位相互表演的,少林功夫,什么跳舞,這些都非常酸,這看得你實在是要吐。參加今年的威尼斯雙年展更慘,那看了是真的不好意思。中國人蜂擁而至,我作為一個中國人在那里看真是無地自容。很多人就是拿了錢,就去搞得像擺攤一樣,然后因為去過威尼斯雙年展回中國又到處做講座?,F(xiàn)在的威尼斯雙年展根本不是原來的威尼斯雙年展。今年法國的這幾次展覽也是如此,中央美院也來了,范迪安、法國總統(tǒng)的名字也擺出來,我認為把名氣都搞壞了,這都是亂搞。借用了一個人的名字,擺了幾個地攤,中央美院的幾個教授照片擺在上面,這叫對外文化教育?這不能讓他們再這樣搞了,丟臉的。有人搞一個園子,放煙花啊,吃飯啊,看他做愛啊,看船飄過啊,作為中國人,這種藝術形式讓人不舒服。

吳亮:18世紀以后,英國教育家紐曼最早提出來,大學教育是通識教育。老師只是傳播知識,但不研究,研究會影響傳播知識,老師跟研究人員不同。后來到了19世紀洪堡覺得大學一定是研究機關。這基本是兩種理念。二戰(zhàn)以后,紐曼的東西復活,大家又認同通識教育。還有一種是藝術教育。藝術教育、通識教育這兩種東西現(xiàn)在中國都沒有。大學里面研究嗎?全是抄論文,抄來抄去全是抄。

楊詰蒼:中國有一個好傳統(tǒng)師承關系,作為藝術這一塊師承關系還是比較容易出人才。(這種方式也許是最好的教育方式。)那年我跟陳侗商量國畫是否應該有一個系統(tǒng)的師承關系,結果學校系主任都不以為然——全用俄羅斯的那一套來教國畫就行了。

吳亮:我們作為個人,只能自救,這種社會問題我們無法解決。

楊詰蒼:永遠都是這樣,不擔心的,自救就是最好的辦法。

鄭國谷:自救或者就像自由一樣,它就變得孤獨了。它就是那樣的。我自由了,其實就是一個個體的解放。

【編輯:文凌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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