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泰特美術館舉辦色彩大師波納爾的大型個展。這也是近20年來英國首次舉辦其大型回顧展,展覽不僅將讓新一代發(fā)現(xiàn)波納爾在作品中使用色彩的獨到之處,同時也讓本以為十分了解他的人們看到不同的波納爾。
展覽將匯集他100件最偉大的作品,來自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和私人收藏。波納爾運用色彩的能力使他深刻影響到后來的藝術家們,包括我們熟知的色域繪畫大師馬克·羅斯科。展覽將揭示波納爾的強烈色彩和現(xiàn)代構圖如何在二十世紀改變繪畫的歷史,同時展示他在畫布上捕捉瞬間的記憶和表達至深情感的能力。
專屬回憶的顏色 浪漫而詩意的色彩
不得不說,波納爾作品中最令人驚訝和刺激的部分是色彩本身。
皮埃爾·波納爾(1867-1947)生于法國的佛塔尼。他早年曾在巴黎攻讀法律,后入朱利安美術學院學習繪畫,并成為納比派的代表畫家,和亨利·馬蒂斯被譽為二十世紀初最偉大的色彩學家。然而,他對色彩和色調的重視遠勝過其他現(xiàn)代主義大師。他把瞬間模糊的感受和零星的感受當作他創(chuàng)造的主題,這些感受云集于我們與世界相互聯(lián)系的余波之中而幾乎被遺忘。但是他的繪畫所描繪出回憶中的家、風景、人物的形象,卻有著超凡脫俗的效果。
波納爾 《逆光下的裸女》
藝術家波納爾40歲時創(chuàng)作了這幅以妻子瑪爾泰為模特兒的優(yōu)秀作品。畫面中的妻子赤身站立,陽光通過明亮的窗戶射在她的身上,就像古希臘雕像一般優(yōu)美而富于活力。畫家運用顫動而精練的小筆觸來描繪這種逆光下的室內感覺,使整幅畫的色彩愈發(fā)顯得生動明快。
波納爾的這件《逆光下的裸女》成為“納比派”的代表作,幾乎包含了“納比派”需要的全部元素。唯美的構圖,斑斕的色彩,輕松愉悅的畫面,浴后的女體對著薄如蟬羽的窗簾或訴或唱;跳躍的筆觸讓女人的吟唱和著透過窗紗的陽光,彌漫在室內。無不釋放著那豐滿女體內蠢蠢欲出的渴求,或委婉的壓抑。
波納爾在逝世前的三十年創(chuàng)作中,一直將作品中的重心放在色彩上。他喜歡從記憶中發(fā)掘素材,在回憶與想象中捕捉瞬間的精神:窗前一瞬間的風景、剛離開房間的身影、剛剛吃完晚餐的家、或者對于愛人偷偷的一瞥……
這些作品一瞬間表現(xiàn)出或感性或憂郁的情感,彷佛瞬間讓人在迷失在時空中。他創(chuàng)作性的將室內空間和外部空間結合在一起創(chuàng)造了一個充滿活力的氛圍,有時作品中鮮艷的色彩帶來的是富有活力的生命感,而有時卻能喚起一瞬間的辛酸。
波納爾故意模糊我們對形狀和縱深的理解,不同透視關系的垂直面,毫無過渡地粘合在一起,一種顏色里明度的微小變化就能產(chǎn)生別樣的色彩效果,如檸檬黃和鉻黃。盡管波納爾混合了不同質感、色度相近的顏色,但他活潑的畫面并不僅僅是在玩弄形式,他通過一種潛在的感覺給這些形式賦予了生命。
行走在抽象的邊緣
同時值得注意的是,波納爾在日常生活的繪畫中發(fā)展出了非常規(guī)的構圖:他的風景被分解成密密麻麻的樹葉層和街道場景,還有他最著名的《金合歡花的工作室》,波納爾通過記憶重新想象的過程也使他的繪畫變得更抽象。
波納爾 《金合歡花的工作室》
這幅《金合歡花的工作室》具有強烈而輝煌色彩的作品,就像五彩火花般使人目迷五色,洋溢著藝術家豐碩的感情,它是波納爾晚年最精采的一幅杰作。作品描繪窗外明媚刺眼的黃色金合歡花,它強烈地輻射到畫室內,一種暖色調的紅色散布整個室內,而以冷色調的藍、綠作為前景;對比的色彩,在對角線的嚴謹結構中組織空間及色彩功能,展現(xiàn)色彩最強烈的張力及魅力。
20年代早期,波納爾選擇住在莫奈的附近,就不是個純粹的巧合。此時莫奈正在創(chuàng)作《睡蓮》。在荷花池開闊的視野中,早期的印象主義者開始研究經(jīng)水折射后空氣表層的一系列變化。莫奈的記憶中就有無數(shù)的有關水方面的視覺回憶,莫奈將他記憶中的,而不是他所看到的睡蓮畫下來(莫奈此時的視力已經(jīng)很差)。而此時波納爾的目標是把這種幾乎是象征印象主義改變成一種更富彈性、更內省、更獨立的風格。像莫奈一樣,他計劃把在一般人眼中被忽略的平常表象表現(xiàn)出來。莫奈是有意識的創(chuàng)作,而波納爾是無目的地在進行一系列的創(chuàng)作嘗試,采用多幅畫面表現(xiàn)一個場景的方法,來描繪出不同的感覺范疇。同時波納爾走得更遠,他不僅有意識的關注自然,而且關注記憶中的世界。在他的意識中,回憶本身就是使愿望得到滿足的一件事。他的這種新思維成為他對整個世紀的藝術所做出的貢獻。
當然,波納爾恢復印象派對瞬間表象的感知,不只是對短暫一瞥的結果的翻版。他把他的形象發(fā)展成一種知覺的幻想,是在時間上既沒有特定性又沒有完整性的知覺。時間的實際流逝是觀者在小心翼翼審視無限時空的消耗,是畫家筆觸的相互交融,它包涵了筆觸的節(jié)奏和運動,使藝術家自己也獲得極大的滿足。
波納爾經(jīng)歷過兩次世界大戰(zhàn),雖然他在作品中從來沒有直接反映過戰(zhàn)爭,但波納爾有很久一段時間都生活稀缺資源的生活和入侵的焦慮中。這些生活場景、風景和充滿活力的花園場景展示了藝術家回顧了一生的記憶,以及他在抽象邊緣探索的寫照。
對家庭和愛人長久的關注
基于藝術上的追求,他的畫面從不涉及大多數(shù)人關注的人文景觀和熱門話題。
高更與日本版畫的影響在波納爾作品上表現(xiàn)突出。日本藝術獨特的裝飾意味以及運用純色構建形象的方式也被波納爾全盤接受下來。他曾為香檳酒和藝術雜志作招貼畫,為書籍畫插圖,也為劇院做些設計工作,甚至還設計家具,他在裝飾藝術領域輕松地邀游,這些作品也給他帶來聲譽和財富,他打下的良好人際關系基礎使他得到了朋友般的藝術贊助人和一些永伴一生的朋友。
而在 1893年,波納爾的生活中出現(xiàn)一位女子的身影。關于她的真名、年齡以及出處,有很長一段時間無人知曉,她喜歡人們叫她“瑪爾泰”。這位顯然出自不同階層的女子看上去與波納爾并不合適,她總是訴苦抱怨,后來還發(fā)展到自閉的程度,朋友們認為她把他的生活攪成了一團糟。但波納爾對這一切毫不在意,他愛她,他們在相處了32年后終于結婚。
波納爾的妻子瑪爾泰
波納爾的妻子“瑪爾泰”是他作品意象中的一個連續(xù)的主題。她一生遭受各種疾病,并通過稱作水療的方法來來治療,就是反復洗澡來治療這種疾病。于是波納爾妻子的沐浴、更衣成為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這一題材也成為波納爾創(chuàng)作的重要轉折點,他將藝術家對外部風景的描繪轉移到他所瞬間捕捉到的心理世界。
1942年,瑪爾黛過世。醫(yī)生曾根據(jù)她的身體狀況猜測她大概會在四十歲前后死去,但她活到了跟波納爾相逢49年之后,73歲的年紀。到這時候,波納爾的家庭和瑪爾黛的妹妹才知道他們的夫妻關系。并告訴了他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我妻子去世了”。
他寫了一封信,給另一位繪畫大師、他的好朋友亨利-馬蒂斯:
我親愛的馬蒂斯:
我有些悲傷的消息給你。經(jīng)過一個月的病,她的肺和消化器官都被感染了,我可憐的瑪爾黛死于心臟驟停。六天前,我們把她葬了。你可以想象我的難過和孤獨,我心中充滿了苦澀,我在這里呆著,還好有我的一個侄子陪伴。
之后,我可能會有勇氣,四處走走,到尼斯來訪問你。
你的波納爾
隨著年齡的增長,加上妻子的離世,波納爾的作品越來越離奇古怪。他的藝術比馬蒂斯的更具有享樂性,但也充滿了焦慮,有時有些離奇。到目前為止,現(xiàn)代繪畫中的別的藝術大師都已久負盛名,但波納爾的位置卻依然在褒貶之間搖擺,并且不時對他有著新的解讀。不管是紐約博物館幾年舉辦的他的展覽,還是目前將在英國的展覽,在波普藝術和觀念藝術的鼎盛時期,更是在我們這個以經(jīng)濟為中心的社會,此時波納爾的出現(xiàn),大概有些不合時宜,但終究還是有些某種典范意義,他以在我們眼前一閃而逝的感性經(jīng)驗為基礎,擴大了畫面“誘惑”的意義……波納爾的一生,就像他的作品一樣,幾乎是生活在色彩、幻覺、象征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