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藝術網記者楊凱（以下簡稱99藝術網）：您是“85時期”的老批評家，20多年以后的今天，您對中國當代藝術的現(xiàn)狀，肯定的多？還是否定的多？包括我們的藝術家、美術館、畫廊，或者是批評界。
高名潞：總的來說還是好的多?，F(xiàn)在的當代藝術發(fā)展得很熱鬧，引起世界的關注等等?，F(xiàn)在又是一個多元化時代，這個多元化比我們剛起步那個八十年代時候要好，那時候還要想辦法突破一種官方的文化。
但是現(xiàn)在當代藝術面臨著一個新的問題，而這個新的問題比我們那個時候更復雜。實際上，現(xiàn)在這個時代又到了一個新的很關鍵的一個時代。因為各種形式、產業(yè)化都在這一塊，本來中國還延續(xù)著過去舊的東西，當年中國的那些現(xiàn)在還存在，現(xiàn)在又出來一個產業(yè)化。產業(yè)化的問題，某種意義上來說有些東西更近，因為這個東西不是理想主義一下子能解決的。因為意識形態(tài)和理想主義都站在意識形態(tài)的一個平臺上面，哪怕它對立，都是看得見、摸得著，連你的對手都是能看得見的。現(xiàn)在這個產業(yè)狀態(tài)，“敵人”這個東西是看不見的。
99藝術網：這要考驗觀眾的審美眼光。
高名潞：有的時候看不見的解決起來是困難的。而且它直接就跟著很多人的利益混在一起。
99藝術網：你是指當代的藝術知識分子沒有堅持立場嗎？
高名潞：對，因為這個時代大家都得吃飯，都得生存，而且現(xiàn)在已經不僅僅是生存問題，是生存的尊嚴問題了。七、八十年代那個時候是生存問題，就是你的生活基本條件等等。其實人的生活很簡單就解決了，現(xiàn)在是尊嚴問題。
99藝術網：人的基本尊嚴問題。
高名潞：不是基本尊嚴，是你的生活狀態(tài)要比別人好。他比你好一些，你還想比他更好。其實按道理來說，像我們搞批評的，應該是你的基本生存解決了就不要再想其他的東西了。你思考的問題應該是學術問題，是理想主義的問題。因為你選擇的職業(yè)本身就不是掙大錢的職業(yè)，靠文字、靠書寫，靠批評，怎么能像人家搞商業(yè)，搞其他東西的那些人呢？人家做的就是那個事情，我們不是。我們還不是搞文字的，就是說話。
所以，如果搞批評談的是先掙錢就錯了，其實你只要有基本的生存條件就行了。美國就是這樣，知識分子給你基本的生存條件就夠了，你別想去掙大錢。你一年能干一些什么？你的工作就是這個工作，你的生存小康了，有了基本的生存條件，你就去搞學術。
99藝術網：你是說我們國內的藝術界，或者是批評界，他們都這種掙錢的方式、基于藝術人格尊嚴的問題，你覺得這個是不健康的？
高名潞：如果那樣就不本位了，不本份了。做學術、做良心、做批評，這是我們的本份。
99藝術網：前一段時間您寫的產業(yè)化的問題，對藝術本質，對藝術創(chuàng)作本身，或者是價值觀的評判標準是怎么來的？你如何看待當今國外的基金會、畫廊對藝術家的包裝，所形成的市場化或者是產業(yè)化？
高名潞：我覺得市場化、產業(yè)化這些東西，只要有資本主義就有這些東西，現(xiàn)在中國已經資本主義了，所以中國的當代藝術作品肯定也會成為商品，這是不能阻擋的。我們反對的其實不是這個。
需要認識到的是，在資本化、市場化過程當中，出現(xiàn)了一種價值混亂。這種價值混亂不是建立在一個良性的一個基礎結構當中。“良性”的就是說，比如美術館、基金會，收藏這些重要的機構形成一個良性的、正常的評價標準、評價系統(tǒng)，這些都是它們一方面是“標準”的制約者，另一方面也是標準的建立者。現(xiàn)在我們沒有這個東西，我們國家沒有“收藏”，國家現(xiàn)在哪有“當代藝術收藏”啊。你看國家美術館或者是民營美術館，我們有沒有一個收藏的標準啊，就是學術上也沒有，也沒有對好的當代藝術做一個評估，沒有這個東西。
政府對當代藝術只是看重產業(yè)效應，而不是看重你的學術和你的文化品質本身，它看的是商業(yè)性價值。這樣的話，它就把龍頭交給拍賣了，把評價的平臺交給拍賣，交給這些無序的評價標準，這樣就給炒作留下很大的空間。這個是我們所擔憂的。并不是說不要資本，不讓藝術商品化。
梵高最后的作品還不是成為商品嘛，它還是成為資本了。因為他是有價值的東西，好的精神產品最后被收藏，這是正常的，沒有問題。但是必須得是在藝術史上有價值的。
99藝術網：現(xiàn)在中國當代藝術在拍賣會上成交在幾百萬、上千萬以上的作品，比比皆是，這些藝術家的藝術水準和市場價格之間的關系，您覺得合理嗎？
高名潞：我們不說具體的人。我覺得這里邊，目前的天價的、高的里邊肯定有些是有泡沫的。在下一個階段，我估計要進入這個市場評價系統(tǒng)里面。這個系統(tǒng)要給予整合，進入良性發(fā)展，在這個當中市場價格必然被調整。所以現(xiàn)在目前的市場價格，肯定就是高的要下來，有一些被掩蓋的，它的價值沒有被認識的會上來。
所以，這種情況肯定在下一個階段進行調整。只有市場穩(wěn)定下來，大家有一個理性的，再加上剛才說的收藏、基金會系統(tǒng)、學術系統(tǒng)，這些系統(tǒng)互相之間進行配合、整合，最后才能穩(wěn)定。
99藝術網：西方優(yōu)秀的當代藝術家，他們的作品能賣到上千萬美元或歐元，比如安迪•沃霍爾，他的作品能賣到幾千萬美金，價格是很貴的。而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最貴也就幾千萬人民幣。您覺得這種差距合理嗎？你認為中國的當代藝術還貴嗎？
高名潞：好的還會高的。
99藝術網：那么就是說中國當代藝術品還是沒有出現(xiàn)它本能的價值，和國際上比還差得很遠？
高名潞：好的藝術家，好的作品應該是這樣的。憑什么中國的當代藝術就不能那樣，當然主要的問題是因為安迪•沃霍爾都已經不在世了。一般不在世的價格肯定比在世的價格要高，這是一般的規(guī)律。
99藝術網：前些時間媒體上有批評家說：中國當代藝術品單幅頂多值800萬。您認同嗎？
高名潞：800萬人民幣嗎？
99藝術網：對，800萬人民幣，您認同這種說法嗎？
高名潞：也沒有必要封頂吧。我覺得市場價格這個東西，我不置可否。因為我是批評家，不是市場專家，也不是拍賣專家。但是我感覺數百萬應該不是一個封頂吧，我認為好的作品還是應該會往上漲的。
99藝術網：高老師，您下一步有什么學術性的活動？或者是策展之類？因為你和“85時期”有較深的關系，盡管后來被很多東西淹沒了，但是“85”那個時候的學術和影響力，對社會積極的貢獻，現(xiàn)在人們仍然沒有忘掉這段歷史。
高名潞：梳理還是要做的，像我們這一代人都老了，如果是我們能做的，我們都會去做，盡量把那個時代的東西留下。但是我也希望一些年輕人參與進來，從他們的角度去做一些工作。
所以，現(xiàn)在我?guī)У倪@些學生，也都是互相配合，我們的團隊中，也有年輕人。梳理和整理歷史只是一方面的工作。另外一方面還應該發(fā)現(xiàn)新的東西，新藝術家和作品。這兩方面配合起來做。
從我個人來說，一個人的能力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我還是希望其他的人能夠參與進來。我現(xiàn)在就特別想寫點自己想寫的東西，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
99藝術網：你是老革命了，是中國當代藝術史的見證者，也是中國當代藝術批評的先驅。
高名潞：志同道合者一起做事。像你們都可以做。
99藝術網：我們是在做傳播。因為我們希望傳播一些真正經得起歷史考驗的藝術或藝術思想，遠離炒作，遠離市場不健康的東西。希望做到更專業(yè)、更有品質，從藝術資訊，到推薦的藝術家藝術觀點、藝術品，希望能更多地肩負一些責任。
高名潞：你們應該多做一些這樣的事情。
99藝術網：謝謝高老師能接受我們的采訪。
專訪高名潞：中國的雙年展為什么令人失望
【編輯：葉曉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