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光 Noire Lumière
那天夜里,盲人夢見自己失明了。
盲人談論著擺脫困境的方法。說那里的黑夜黑得徹底且令人痛苦是完全不對的。只要稍作適應,人就能清楚的辨別出一種光亮,它從黑暗各處散發(fā)出來,美妙地吸引著眼睛。這種獨特的景象,只有當眼睛極度疲勞而失明之后才能在記憶中找到。
然而,什么都沒有看到。
所以,我們必須等待。
這兒會有一天,這兒沒有白天,這兒不是一個地方,不可能的聲音不可行的存在物的出路,和一線微光的開始,一切會靜悄悄空洞黑暗,就像現在,就像一會兒之后,但一切都已結束,一切都已表達,它說,它低低地說。
以上文本的拼貼構成了展覽的索引,“暗光”即由此展開。
“暗光”首先提示了一種不盡明確的時間:無論是白日將盡、黎明之前或在徹底的黑夜中——暗光的時間是一種纏斗狀態(tài)。當白晝以不斷加速的勢能前進,其所掠過的時空以技術的激進、靈暈的消失、身體的瓦解、話語的對立和權力的統(tǒng)一為語境,對災難頻發(fā)的世界進一步的摧枯拉朽。而當我們得以用如此明確語言來描述當前的世界,其本身就提示了一種因過度清晰化而產生的盲視,這種盲視意味著他者的失蹤和邊際空間的抹除:“當一個空間被抹平擦凈,就變得透明了。邊際和過道是秘密和謎題的的領地,也是他者誕生的源頭”(韓炳哲,2017)。
作為展覽的“暗光”并不致力于在該語境下實踐對“靈暈”再次召喚,
它將對幽暗的復歸懸置于流變的情境之中,以作品本身為語境,向他者的不可能性敞開。展覽在此“反轉語境”下,由“暗光”和“暗光檔案”兩條相互交織的線索構成,邀請觀者進入一個由一系列邊際空間所連接的場域。
“暗光”是對異質性的激活。眼睛被白日刺傷而失明,意味著知覺的共同復蘇。眼在這里并非看的唯一渠道,看也并不是眼的唯一使命(或命運)。我們在這里或可參照帕慕克在《我的名字叫紅》中所描寫的如何向失明的人解釋紅色的感覺:“如果我用手指觸摸,它感覺起來會像是鐵和黃銅之間的東西。如果我們品嘗它,它就像腌肉一般厚而細膩。如果我們用嘴唇輕抿,它將會充滿我們的嘴。如果我們嗅聞它,它的氣味會像馬。如果說它聞起來像是一朵花,那它就會像雛菊,而不是紅玫瑰” 。
而“暗光”所調動的知覺,固然也潛行于記憶、夢境甚至驚駭、失神的狀態(tài),但它并不指向神秘主義及借其籠統(tǒng)概括的尚不可知的一切。
因失明而脫離了身體系統(tǒng)的眼,調用的除了知覺之外,還有白晝和夜晚同構的癥候所透露的蛛絲馬跡,這種調用的行動或可理解為對失蹤者的尋找。
“暗光檔案”即是將“暗光”帶離神秘主義猜想的行動,一個隱匿于暗中的無名者與消失事物的顯現。 這些被調用的個人記憶、小道消息、語焉不詳的記載或完全的緘默,與其說是在“真實”和“虛構”的合理性之間試探,不如說是一個個揚棄了這種二元表述的孤獨追問,這種揚棄恰恰映射了宏大敘事對其檔案化的褫奪。“暗光檔案”試圖連結和顯現的正是這些孤獨的追問,而這些可分享的孤獨追問,是一種雙向進行的運動,一方面作為對既有機制的易軌和逃逸,另一方面是對不可能的他者的無限接近。在這樣一種運動中,歷史方得以實現其自身。
也正是這樣一種運動,將“暗光”推進至一種決定的時間,一種指向成為之不可能性的成為。 這個時間不斷涌現于纏斗狀態(tài)中,戰(zhàn)斗還是消失?誰戰(zhàn)斗還是誰消失?
“但問題依舊是:一個人如何讓那以消失為本質的東西消失?” (布朗肖,1969)
讓這問題懸而未決,讓這問題不斷重臨。
索引
若澤·薩拉戈瑪,《失明癥漫記》
布萊希特,《未來世代》
布朗肖,《亞米拿達》
帕慕克,《我的名字叫紅》
巴塔耶,《無差異的生就是無》
布朗肖,《無盡的談話》
貝克特,《貝克特詩選5:看不清道不明》
關于策展團隊
?付了了?| Fu Liaoliao?
昊美術館策展人。她的策展研究涉及社會經濟體系與技術發(fā)展語境中的藝術介入和理論批判、現場藝術和公共空間的功能及其邊界等。她策劃的展覽包括“被打斷的飯局”(2020)、“嚴肅游戲”(2019) 、“流動者會議”(2017)等,她亦曾經為托?斯·赫賽豪恩、何子彥、厲檳源等藝術家策劃個展。
?Zhanna Khromykh?
俄羅斯藝術策展人和藝術史學家。畢業(yè)于莫斯科國立大學,并獲得中國美術學院當代藝術和策展學碩士學位?,F工作、生活于上海。2018年加入昊美術館擔任助理策展人,管理昊國際策展人駐留項目,參與策劃展覽以及講座和表演。近年來,研究方向包括公共藝術與當代舞。
?王子遙?| Wang Ziyao?
王子遙,昊美術館助理策展人,2018年碩士畢業(yè)于米蘭新美院(NABA)視覺藝術與策展學,目前工作于上海。曾參與策劃昊美術館上海和溫州的多個展覽。